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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我會想辦法。」

  電話已經接通,周不聞的聲音隱隱地傳來,「小螺,喂,小螺……」

  吳居藍握著手機沒有放。

  我輕聲問:「你不希望我向周不聞借錢?」

  吳居藍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說:「錢的事,我會想辦法。」

  「這樣啊……」我皺著眉頭,從他手裡抽出了手機。

  吳居藍並沒有真的用力阻攔,他眼中閃過一絲黯然,緊緊地抿著唇,垂頭看著自己的手。

  我把手機貼在耳邊,眼睛卻是一直看著吳居藍,「喂,大頭,剛才手機信號有點不好。我沒什麼事,就是打個電話問候你一下……」

  吳居藍猛地抬頭看向了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但深邃的眼睛像夏日陽光下的大海般澄淨美麗、光芒閃耀。

  和周不聞聊了幾句後,我掛了電話。把桌上的兩萬塊錢收起來,笑眯眯地說:「我去還錢了。」

  吳居藍一言不發,跟著我走出了院子。

  我說:「你不用去了,就幾步路,不可能那麼倒楣,再碰到搶劫的。」

  吳居藍不客氣地嘲諷:「你是招黴運體質。」步子不緊不慢,依舊跟在我身旁。

  我不高興地努了努嘴,又抿著唇悄悄笑起來。

  兩人去江易盛家,不顧江易盛的反對,堅持把錢還了。

  回到家,我掏出僅剩的四十六塊錢,對吳居藍伸出手,「你的錢呢?」

  吳居藍把五百塊錢給我,我自己留了三百,給了吳居藍二百四十六,兩人算是把所有財產平均分割了。

  我說:「一起想辦法吧!」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著自己僅剩的三百塊錢,憂鬱地歎了口氣,可是不一會兒,又忍不住咧著嘴傻笑起來。

  第二天。

  我從相熟的漁民那裡要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海螺,開始做手鏈、項鍊、掛飾、綴飾……這個手藝是跟爺爺學的。

  爺爺年少時為了謀生,隨船出海,常常在海上一待就是半年。他沒有錢,買不起首飾,只好琢磨著用各種色彩、各種形狀的海螺做出美麗精巧的東西。下船後,把它們送給奶奶。

  奶奶去世後,爺爺依舊常常用海螺做東西。等積攢到一定數量,就拿到碼頭去擺攤賣掉。

  小時候,我以為爺爺是為了賺錢,後來才明白,賺錢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思念。爺爺思念他在海上漂泊時寂寞卻璀璨的時光,思念他每次漂泊後,都有個溫柔女子站在碼頭等他。

  海螺在爺爺的記憶中,是無數的快樂和美好,所以當爸爸為我的名字徵詢爺爺意見時,爺爺毫不猶豫地讓我以「螺」為名。

  大概因為這點緣分,我從小就喜歡擺弄這些形狀各異的美麗海螺。在爺爺的悉心教導下,我會用海螺做項鍊、手鏈、鑰匙鏈、風鈴、筆洗、燭臺、首飾盒、香皂盒、花盆……當然,我的手藝和爺爺完全沒有辦法比,但是每一個作品都是我精心設計、細心做的,和那些流水線上生產的海螺飾物一比,高下立分。基本上,每次我和爺爺擺攤,都會很快就賣完。

  只不過,做這些東西很花時間,價格又不可能定到在高檔商鋪裡出售的工藝品那麼高,所以從時間成本上來說,也賺不了多少錢。

  但現在客棧沒有客人,我決定就先用這個手藝賺點買菜錢吧!至少保證我和吳居藍不會被餓死。

  我一邊守著電話等生意,一邊做著海螺和貝殼飾品。

  吳居藍也在做東西,他從海邊撿回來一塊木頭,拿著爺爺的舊工具,又削又砍又磨又烘……反正我看著很複雜、很高深的樣子。

  幾天後,我隱隱約約地看出來吳居藍想做什麼了。不過,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這是在做古箏?」

  「古琴。」吳居藍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兩者差別很大。」

  我呆滯了三秒,呵呵乾笑,「差不多了,都是樂器。」

  琴身做好後,吳居藍開始上琴弦。我知道他的木頭是從海邊撿回來的,沒花一分錢。

  但古琴琴弦……我真不記得島上有這麼風雅高端的店。

  「你從哪裡買的琴弦?」

  「淘寶。」

  「……」我決定默默地走開。

  我很為吳居藍的「高端樂器」發愁市場。

  這個海島上彈鋼琴、拉二胡的我都見過,但古琴……我估計當我們拿出去賣時,每個路過的人都會來圍觀,然後默默地給我們點一根蠟燭離開。

  我只能自己更加努力了。

  傍晚時分,我揉著發酸的脖子走出客廳,看到夕陽斜映的庭院中,草木蔥蘢、落英繽紛,吳居藍白衣黑褲,坐在屋簷下的青石臺階上,手裡捧著一把烏色的古琴,神情悵惘地看著遙遠的天際。

  漫天晚霞,緋豔如胭,他身周也似乎氤氳著若有若無的煙霞,恍若古裝電影中遺世獨立的絕代佳公子。

  我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腦子裡想著,以後再不嘲笑那些明星的腦殘花癡粉了。在絕對的美麗面前,會絕對沒有理智。

  吳居藍察覺了我的注視,神情一肅,恢復了淡漠的樣子,看向我。

  我忙跑到他身旁,掩飾地去看琴,「做好了?」

  「嗯,不過,做得不好。」

  烏色的琴身、白色的琴弦,古樸靜謐、秀美端莊,我一眼就喜歡上了,覺得哪裡都好,暗暗決定就算有人來買,我也絕不會賣!

  我摸了摸琴身,驚歎地說:「吳居藍,你竟然會做古琴!以後就算你說你會鑽木取火、結網而漁,我也不會驚訝了。」

  「我是會。」

  我半張著嘴,呆看著吳居藍。

  吳居藍以為我不相信他的話,把琴塞到我懷裡,施施然地走到他做琴時剩下的碎木頭堆裡,真的開始鑽木取火。拇指粗細的木頭在他手裡幾轉,青色的煙冒了出來。吳居藍抓了點碎木屑放上去,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小小的火苗。

  我喃喃說:「我看電視上鑽木取火都很慢的。」

  吳居藍說:「他們的力量和速度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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