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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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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一切都清晰得仿佛昨日發生,她擱下笛子,轉身而出的一步步依舊踏痛著他的心…… 鴛鴦藤前,為什麼會殘忍地把袖子從她手中一點點拽出?孟西漠,你當年怎麼可以對她如此殘忍?對自己如此殘忍?為什麼不可以放縱自己一回? …… 如果第一次聽到曲子時,他說了「好聽」。 如果她凝視他時,他沒有避開她的視線。 如果她握住他的袖子時,他沒有拽出。 如果她飛躍上牆頭時,他能開口解釋。 如果在他病中,她抱著他時,每一句的許諾都是真的…… 如果……如果……人生偏偏沒有如果。 不知道癡看了多久,屋子內漸漸昏暗時,他才驚醒。 月亮已經要墜落,這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新的一天要開始了,可他卻要永遠退出她的生命。 霍去病和她是般配的。 他能陪著她縱橫四海,能馳騁萬里,能爬最高的山,趟最急的河…… 而自己…… 孟九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從此後,這一生都只能依賴輪椅了。 一方絹帕,卻是萬千心思。 他提起筆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最終還是沒有能寫下「玉兒」二字。 他無法和她訣別,只能用「霍去病」開頭。 玉兒一進哈密就能看到金色為沙漠,碧色為泉水的月牙泉形狀的醫館招牌,和當年她戴過的耳環一模一樣,她會立即明白到哪裡去接逸兒。 當日在月牙泉邊月下偶遇時,他因為霍去病在他面前故意重重說出「夫婦」二字而有幾分氣,也想看看霍去病看到玉兒對這個招牌反應時的表情,此時卻後悔用了這個招牌,現在他寧可玉兒永遠不要想起他。 當「相見無期」四個字寫下時,他面上奇異地帶著笑,可笑下的那顆心卻刹那間灰飛煙滅。 玉兒,這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以你的性格,如果知道我的雙腿因為替霍去病解毒而徹底廢掉時,恐怕再不能安心和霍去病去過你們的暢快生活,可我要看的是飛翔著的你,而不要看因為內疚愧欠而被羈絆住的你。 清晨的陽光斜斜打進了屋子,榻上的二人被一片紫醉金離的華光環繞。 孟九微笑著想,他們的世界是屬於陽光的。 孟九握起了玉兒的手,遲疑了一瞬,緩緩低下了頭。 唇,深深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玉兒,原諒我做了小人,原諒我對自己的放縱…… 她的唇和想像的一樣,甜蜜、芬芳、溫暖,可這個過程卻是永遠都沒有想像到的……是一種痛到骨髓的苦……這唇齒間的纏綿,口舌間的旖旎,是以絕望為烙印…… 良久後。 他抬起了頭,把她的手放在了霍去病的手中,決然轉身,推著輪椅向外行去。相見無期! 「…… 在木棉樹空地上坐上一陣, 把巴雅爾的心思猜又猜。 在柳樹蔭底下坐上一陣, 把巴雅爾的心思想又想。 西面的高粱頭登過了, 把巴雅爾的背影望過了。 北面的高粱頭登過了, 把巴雅爾的背影從側面望過了。 東面的高粱頭登過了, 把巴雅爾的背影從後面望過了。 ……」 榻上的人兒還未蘇醒,這一次她沒有看到他的背影,而他也再未回頭。 一人一駝緩步而行。天山雪駱雖然可以賓士如電,但從此後,因為他的腿,要委屈了這匹神俊的駱駝。 不過現在,他寧願它慢點,再慢點,可既使再慢,雪駝依舊會帶著他一步步遠離了她。 碧空萬里,綠草接天,陽光明媚。白色的羊群、黑色的駿馬,如散落的珍珠一般點綴在綠絨地毯上。矯健的牧人正縱馬馳騁,美麗的姑娘哼唱著牧歌,歌聲歡快愉悅:「……雲朵追著月亮,巴雅爾伴著伊珠,草原上的一萬隻夜鶯也唱不完他們的歡樂!」 他不禁停下了駱駝,怔怔聽著。 這一生,快樂曾經離他很近,但終究錯過了。 心如刀絞,一陣劇痛下,他俯在駝背上咳嗽起來,半晌都抬不起身來,嘴裡一股腥甜,未及反應,駱駝雪一般白的毛皮上已落了幾點黑紅,原本該是鮮紅的血,卻透著鬱鬱黑氣。他淡然地看了一眼,隨手揮袖,替駱駝擦拭乾淨。 草原上的風夾雜著花草香吹過他的身子,勝雪白衣飄浮間,只有地上的一個孤零零黑影變換相伴。 日出時的壯美色彩已經散去,此時聚散無常的天邊流雲恢復了白色,他心中忽有所悟,輕拍了下駱駝,催其快走。取出腰間的笛子,伴著牧女的歌聲吹起了曲子。雨後霓虹,雲海日出,春日繁花,人世間的美景大都難以擁有,不過駐足時,曾經歷過的美麗已經足夠了。 笛音清靈,和著牧女的歌聲直沖雲霄。孟九眉眼間的痛楚仍在,面上卻是帶著一個淺淺的笑。 縱是情深,奈何緣淺,但……不悔……相思。 §後記:最後的告別語 到此為止,這個故事在我心中真正畫上了句號。 其實書上有一個後記,可是我不想用那個了,在我心中這是它最初開始的地方,也是最後完結的地方。 我想和這裡看過它的朋友告個別。 這個故事從去年二月份開始寫,到下冊的初稿,斷斷續續的修改,似乎一直持續到出版前夕,大概十一月底,或者十二月初(記不清了),還大改了一章。 這個故事是寫的最長時間的一個故事(笑,目前而已,也只寫完了兩個故事),《步步驚心》從開始動筆到定稿,似乎只有不到五個月時間。那時候比較閑,又剛到美國,認識的朋友不夠多,唯一娛樂:寫故事。 也許都是藉口,有人說越忙才越能寫。大概只是比較慎重,和一種理性思考文字的過程。 這個故事,寫得比較慎重,改了又改,因為這裡面有我最喜歡的三個人物。 這個故事,大概是寫過的故事裡面,最讓我心情愉快和幸福的故事。 寫它的時候,我自己會常常寫著寫著傻笑,也會走路的時候,望到藍天,就笑了。 還會看到美麗熱烈的花就想,人生就該這樣呀! 轟轟烈烈地開一回,一回就夠,甚至一次就夠!只要開過,只要燃燒過,只要熱烈過,一年,一月,甚至一天。 很開心,很幸福的感覺。 這個故事開始的時候,他們都很年輕,十七八九歲的年級,到結束時,他們仍然很年輕,最大的也不過二十五六歲。所以這個故事本就該是年輕的,放縱的。 到後來慢慢沉重,是不是因為年經時的激昂,年輕時的狂傲,年輕時的飛揚,總是會遇見社會的擠壓?連那麼驕傲,那麼熱烈的小霍都不能逃脫?不能逃脫社會,不能逃脫那些「老人」們已經劃好的遊戲規則? 我們在微微的痛苦中艱難的蛻掉年輕的尖銳,我們用漸漸磨平的溫和穩重禮貌謹慎謙虛虛偽冷漠融入了一個個方格的社會,如果一不小心越界,小心!會刺痛你的!不遵守遊戲規則的人,要付出代價的! 可是小霍呢?我想像不出來。所以他只能死亡! 可是因為他是小霍,因為小玉,因為小九,總是會有幸福的感覺,我不想太難受,所以我任性自私地滿足了自己的希望。 我十分喜歡這個故事,大概是因為寫作過程的快樂。這裡面有一些永遠屬於年輕的東西。屬於明媚的東西。 也因為他們三個人帶給我的快樂。 還因為你們,那些點點滴滴的言語,那些曾經的鼓勵。 十分感謝曾經陪伴我走過這個故事的人!尤其是晉江的朋友!謝謝!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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