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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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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看向他,指著空中的銀河:「知道銀河是怎麼來的嗎?」霍去病嘲笑道:「我雖不喜歡讀書,可牛郎織女的故事還是聽過。那個就是牛郎星,你能找到織女星嗎?」我仔細地尋找著:「是那個嗎?」霍去病搖頭:「不是。」 「那個呢?」霍去病又搖搖頭:「不是。」我疑惑地看向他:「這個肯定是,你自己弄錯了吧?」霍去病笑敲了我額頭一下:「自己笨還來懷疑我,我會錯?打仗時憑藉星星辨識方向是最基本的功課,我可是路還沒有走穩時就坐在舅父膝頭辨認星星了。」 我摸著額頭,氣惱地說:「我笨?那你也不是聰明人,只有王八看綠豆,才會對上眼……」話還未說完就懊惱地去掩嘴,我這不是肉肥豬跑進屠戶家——自找死路嗎?竟然哪壺不開提哪壺。霍去病斜斜靠著欄杆,睇著我,似笑非笑。我被他看得心慌,故作鎮定地仰頭看向天空:「那顆呢?」他輕聲而笑:「你臉紅了。」「現在是夏天,我熱,行不行?」 良辰美景,賞星樂事,兩人細碎的聲音,在滿天繁星下隱隱飄蕩,星星閃爍間仿似在偷笑。 岸下芙蓉,岸上美人,芙蓉如面,面如芙蓉,人面芙蓉相交映,我看得有些眼暈。 「你可看到了後宮這些女子?每一個都是花一般的容貌,我在想皇上看到這麼多女子費盡心機只為令他多看一眼,究竟是一種幸福,還是一種疲憊?」李妍輕扇著手中的美人團扇,淡漠地說。 「只要你是最美的那朵花就行,別人我可懶得探究。」我笑道。李妍扶著我的手,邊走邊說:「希望你這話說得出自真心。」我停了腳步,側頭看著李妍解釋道:「當日救冠軍侯時,我並不知道他的身份,長安城再見全是意外,你那天晚上碰到我們也是一個意外,我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 李妍淺淺笑著:「你和他沒什麼?但他肯定和你有些什麼。霍去病是什麼脾氣?眼睛長在額頭頂上的人,可他看你時,那雙眼睛卻乖乖長在了原處。」我無奈地道:「我畢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總得對我客氣幾分,再說他怎麼看人,我可管不了。」 李妍盯著我眼睛道:「聽說你給我二哥請了師傅,還找了伴學的人。你手中雖沒有方茹的賣身契,但方茹對你心存感激,你不發話,她一日不能說離開,而我大哥就等著她,還有公主,李……」李妍頓了下,一字字道:「我們每個人似乎都是你的棋子,金玉,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沉默未語,我想要什麼?其實我想要的最簡單不過,比所有人想像的都簡單,非權利非富貴非名聲,我只想和九爺在一起。如果九爺肯離開長安,我隨時可以扔下這裡的一切。可他似乎不行,那我也只能選擇留下,盡我的力,做一株樹,幫他分擔一些風雨,而不是一朵花,躲在他的樹冠下芬芳,卻只能看著他獨自抵抗風雨。也許如花朵般嬌豔純潔才是女人最動人的樣子,可我寧願做一株既不嬌豔也不芬芳的樹,至少可以分擔些許他肩頭的重擔。 李妍一面扇著扇子,一面優雅地走著:「你用歌舞影響著長安城,你坊中不斷推陳出新的髮髻梳法、衣服修飾,引得長安城中的貴婦紛紛效仿,據說你和紅姑專門開了收費高昂的雅居,只接待王侯貴戚的母親夫人小姐。看在外人眼裡,你不過是經營著歌舞坊而已,可你既然說過我是你的知己,我也不能辜負了你的讚譽。毛毛細雨看著不可怕,但如果連著下上一年半載恐怕比一次洪澇更可怕。不是每個兒子都會聽母親的話,也不是每個夫君都會聽夫人的話,可十個裡面有一兩個,已經很了不得。而且女人最是嘴碎,很多話只要肯用心分析,朝堂間很多官員的心思只怕都在你的掌握中。」 李妍看來已經在宮中頗有些勢力了。上次來見她時,她對宮廷外所發生的一切還是道聼塗説居多,現在卻已經清楚地知道一切。「我以為我這次已經做得夠小心,為此還把以天香居為首的一眾歌舞坊特意留在那裡,讓它們跟著我學,甚至有些事情故意讓它們先挑頭,我再跟著做,可居然還是被你看了出來。」 李妍嬌俏地橫了我一眼:「誰叫你是金玉?對你我不能不留心。還有你逐漸購進的娼妓坊,男子意亂情迷時只怕什麼秘密都能套取。金玉,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握著李妍的手道:「我向你保證,我不管做什麼,我們的目的沒有衝突。」李妍道:「我本來一直堅信這點,肯定你至少不會阻礙我,可當我知道你和霍去病之間的事情,我突然不太確定。金玉,我剛剛說的話還漏說了一句,那就是我們每個人似乎都是你的棋子,可你為何偏偏對自己手旁最大的棋子視而不見?你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為何卻漏掉了霍去病?別告訴我是不小心忘掉了。」 「我……我……」我無法解釋,心念電轉,竟然編不出一個能說服李妍的解釋,甚至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我在步步為營中,遺忘了他,我居然真的忘掉了他。我苦笑道:「我的確給不出一個讓你相信的合理解釋,也許我覺得這個棋子太珍貴,不願輕易動用。」 李妍淺笑著瞟了我一眼,神態怡然、漫不經心地欣賞著荷花,我琢磨了會兒說:「還記得你入宮前,我曾去問你大哥的事情嗎?那首《越女曲》還是你教會我的。」李妍「嗯」了一聲,側頭專注地看向我:「那首曲子我是為了石舫舫主而學。我知道你肯定打聽過石舫舫主孟九是什麼樣的人,但我估計你所獲應該很少,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現在告訴你。你如今可相信我和霍去病之間什麼都沒有?」 李妍面無表情地盯了我一會兒,緩緩點了下頭:「金玉,你能起個誓言嗎?」我搖搖頭:「我不可能對你發誓說我絕對不做你的敵人,我不會主動傷害你,可萬一你想傷害我呢?」李妍笑起來:「好一個金玉,言語夠坦白,我不是要你發誓這個,這樣的確強人所難。我只要你保證不會洩漏我的身份,不會日後用這個來要脅我。」 我們倆的目光彼此對峙著,我笑說:「只怕不給你保證,我的日子不會好過呢!」李妍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我默默想了一瞬後道:「我用自己的生命發誓,絕對不會洩漏你的身份。」李妍笑搖搖頭:「金玉,忘了你誇過我是你的知己嗎?你心中最重要的不是這個,用你喜歡的人的生命起誓。」 我有些怒地盯著李妍,李妍笑意不變,我氣笑著點點頭:「李妍,李娘娘,宮廷改變一個人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我好像已經要不認識你了。好!如你所願,我以九爺的生命起誓,絕不會……」李妍搖搖頭:「不,用你喜歡的人的生命。」我冷笑一聲:「有什麼區別?用我喜歡的人的生命起誓,我永遠不會洩漏你的身份。」 李妍笑指了指天:「老天已經聽見了。」我沉默地盯著池中密密的荷葉,李妍臉上的笑意也消失:「金玉,不要怪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現在一步步走得有多苦,衛皇后主後宮,外面又有衛將軍、公孫將軍,現在還多了個霍去病,我雖然得寵,可君王的恩寵能有幾時?宮裡的人都是勢利眼,衛皇后看著脾氣柔和,似乎什麼都不爭,那只是因為她身邊的人把能做的都替她做了,她樂得做個表面好人。」她望著一池荷葉,長歎一聲。 兩人各自滿腹心思,無語發呆,身後響起一個男子的清亮聲音:「娘娘千歲!」我和李妍轉過了身子。 李敢正恭敬地屈身行禮,李妍淡淡道:「平身!」李敢抬頭的一瞬,眼中滿是熾熱痛苦,卻立即恢復清淡,仿佛只是我眼花。 文武兼備的李三公子,雖不像霍去病那樣如陽光般耀眼,光華奪目,但他才應該更是長安城中每個少女的夢裡人。霍去病鋒芒太重,讓人覺得不敢接近,不敢依靠,甚至完全不知道這個人將跑向何方。而李敢卻如一座山,讓女子看到他心裡就踏實起來。 李敢的目光從我臉上輕掃而過,怔一下笑起來,我向他請安,他笑道:「去年的新年我們見過,還記得嗎?去病帶你來的嗎?」我回道:「記得,不是冠軍侯帶民女來,是奉的娘娘旨意。」 李敢不落痕跡地看了眼李妍,雖有困惑但沒有多問,李妍卻笑著說:「說她的名字,你大概不知她是誰,可如果告訴你這位金玉姑娘是落玉坊的主人,恐怕長安城不知道的人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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