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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好漂亮的一對小鴿子。」紅姑驚歎,「不過漂亮是漂亮,送這東西有什麼用?要是一對赤金打的倒不錯。」

  我起身走到籠子前,蹲下看著它們。羽毛潔白如雪,眼睛如一對小小的紅寶石,一隻正蜷著一腳在打瞌睡,另一隻看我看它,歪著腦袋也盯著我看。我心裡透出幾絲喜悅,嚷著命丫頭拿穀子進來。

  紅姑問:「誰送的?」她等了半晌,見我抿著唇只是笑,搖搖頭,「你就傻樂吧!回頭趕緊想想以後唱什麼。」話說完,人出門而去。

  我把籠子放到案上,拿著穀粒喂它們。那只打瞌睡的鴿子一見有吃的也不睡覺了,撲楞著從另一隻嘴邊搶走了穀粒,另一隻卻不生氣,只是看著它吃,我忙又在手指上放了些米粒。

  「你這傢伙這麼淘氣,就叫小淘,你這麼謙讓,就叫小謙,我叫小玉。」它倆「咕咕」地叫著,也不知道聽懂我的話沒有,可惜我只懂狼嘯,卻不懂鴿咕。

  用過晚飯後,我急匆匆地趕往石府。看看大門,看看圍牆,正猶豫著走哪個更好,主意還未定,門已經開了一縫兒,石伯探頭問:「是玉兒嗎?」我應道:「石伯,是玉兒,您還沒歇著嗎?」

  石伯讓我進去:「九爺吩咐的,給你留門。」我忙道謝。石伯一面關門一面道:「趕緊去吧!」我行了一禮後,快步跑著去竹館。

  竹簾半挑著,我沖勢不減,一個旋身,未觸碰竹簾人已經輕盈地落進屋子。九爺笑贊道:「好身手。」我心裡很是懊惱,怎麼如此心急大意?臉上卻只能淡淡一笑。

  我坐到他身側:「多謝你送我鴿子,我很喜歡它們,它們有自己的名字嗎?我隨口給它們起了名字。」九爺道:「都只有編號,起得什麼名字?」

  我道:「一個又霸道又淘氣叫小淘,一個很溫和謙虛叫小謙。」他笑起來:「那你是小玉了。」我微抬了下巴,笑道:「是啊!下次介紹你就說是小九。」

  他笑著未置可否,遞給我一個小小的竹哨:「據訓鴿師傅說,這兩隻鴿子是他這幾年來訓練過的鴿子中最優秀的,怕它們太早認主,放食物和水時都從未讓它們看見過。頭一個月只能你喂它們食物和水,等它們認下你後,就可以完全不用籠子。」

  我仔細看著手中的竹哨,做得很精巧,外面雕刻了一對比翼飛翔的鴿子,低端一個小小的孔,可以繫繩子,方便攜帶。

  我湊到嘴邊吹了一下,尖銳刺耳的鳴叫刮得人耳朵疼,趕忙拿開。

  九爺笑道:「這是特製的竹哨,不同的聲音代表不同的命令,鴿子從小接受過聲音訓練,能按照你的吩咐行事。」

  我喜道:「你教我吹嗎?」

  他道:「既然送了你鴿子,還能不教會你用它?」說完又拿了一個竹哨,湊向嘴邊,我忙雙手捂住耳朵,卻不料是很清脆悅耳的聲音。

  音色單調,但一首曲子吹得滴溜溜、活潑潑,像村童嬉戲,另有一番簡單動人處。

  他吹完一曲後,柔聲向我講述哨子的音色和各個命令,邊講邊示範,示意我學著他吹。

  窗外暖風輕送,竹影婆娑,窗內一教一學,亦笑亦嗔。

  不知名的花香彌漫在屋中,欲述還休的喜悅縈繞在兩人眉梢唇邊。

  心緒搖搖顫顫,酥酥麻麻,一圈圈漾開,又一圈圈悠回,如絲如縷,纏綿不絕。

  眼波輕觸處,若有情,似無意。

  沉醉,沉醉,只因醉極的喜悅,所以心不管不顧地沉下去。

  §第七章 身世

  我把玩著手中的毛筆,思量半晌後,卻仍沒有番計較。小淘突然從窗外沖進來,直撲向我手,我趕著扔筆縮手,卻還是被它把墨汁濺到了衣袖上,小謙輕輕收翅停在窗楞上,似乎帶著幾分無奈看著小淘,又帶著幾分同情看著我。

  我怒抓住小淘的脖子:「這是第幾件衣服?第幾件了?今日我非要把你這個『白裡俏』 變成『烏鴉黑』。」隨手拿了條絹帕往墨水匣裡一按,吸足墨往小淘身上抹去。

  小淘撲扇著翅膀,拼命地叫,一旁的小謙似乎左右為難,不知道究竟該幫誰,「咕咕」叫了幾聲,索性臥在窗楞上,把頭埋在翅膀裡睡起覺,眼不見為淨。

  小淘好像明白今日我是真怒了,反抗只能加劇自己的痛苦,逐漸溫順下來,乖乖由著我把墨汁往它身上抹,我把它大半個身子全塗滿墨汁後,才悻悻地放開它,案上已是一片狼藉。

  門口忽傳來鼓掌聲:「真是精彩,欺負一隻鴿子。」霍去病斜斜倚在門框上,正笑得開心。

  我氣道:「我欺負它?你怎麼不問問它平日如何欺負我?吃的穿的用的,有哪一樣沒有被它糟蹋過?」我正在那裡訴苦,小淘突然全身羽毛張開,用力抖了抖身子,展翅向外飛去,我反應過來的一瞬,身子已經盡力向後躺去,卻還是覺得臉上一涼,仿佛有千百滴墨汁飛濺到臉上。

  「小淘,我非燉了你不可!」我淒聲怒叫伴著霍去病的朗聲大笑,從窗戶裡飛出去,那只「烏鴉」已變成了藍天中的一個小黑點。

  我背轉身子趕著用帕子擦臉,霍去病在身後笑道:「已經什麼都看到了,現在回避早遲了。」

  我喝道:「你出去!誰讓你進來了?」

  他笑著出了屋子,我以為他要離去,卻聽到院子裡水缸舀水的聲音,不大會兒,他又進來,從背後遞給我一條已經擰乾的絹帕,我沉默地接過擦著臉。

  覺得擦乾淨了,我轉身道:「謝了。」他看著我,點點自己的耳下,我忙又拿了絹帕擦,然後他又指了指額頭,我又擦,他又指指鼻子,我正欲擦,忽地停了手,盯著他。他俯在案上肩膀輕顫,無聲地笑起來,我把帕子往他身上一摔,站起身,滿心怒氣地說:「你去和小淘做伴剛合適。」

  他笑問:「你去哪裡?我還沒顧上和你說正經事。」我一面出門一面道:「換衣服去。」

  我再進書房時,他正在翻看我架上的竹冊,聽到我腳步聲,抬頭看著我問:「金姑娘,你這是想做女將軍嗎?」

  我從他手裡奪回自己抄寫的《孫子兵法》,擱回架上:「未得主人允許就亂翻亂動,小人行徑。」

  他笑道:「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淑女,正好般配。」

  我剛要回嘴,卻瞥到李妍走進院子。她看到有外人,身子一轉就欲離去。我拽了拽霍去病的衣袖,揚聲叫住李妍。

  李妍向屋內行來,霍去病定定看著她,一聲不吭,我瞟了他一眼道:「要不要尋塊帕子給你擦一下口水?」他眼光未動,依舊盯著李妍,嘴角卻帶起一絲壞笑:「還撐得住,不勞費心。」

  李妍默默向我行禮,眼睛卻在質疑我,我還未說話,霍去病已經冷著聲吩咐:「把面紗摘下來。」

  李妍冷冷地盯向霍去病,我忙向她介紹這個囂張的登徒子是何人。「霍去病」三字剛出口,李妍驚訝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霍去病,眼睛裡藏著審視和思量。

  我本有心替她解圍,卻又覺得不該浪費霍去病的這番心思,所以只是安靜地站於一旁。

  李妍向霍去病屈身行禮,眼光在我臉上轉了一下,見我沒有任何動靜,遂默默摘下了面紗。

  霍去病極其無禮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方道:「下去吧!」李妍複戴上面紗,向霍去病行了一禮後轉身離去。

  我問:「可有皇后初遇皇上時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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