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大漠謠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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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一切講完,公主看著我問道:「你說她編排這個歌舞是為了引你注意?」他道:「正是。」說完也側頭看著我,眼睛卻第一次寒光逼人,冷厲的脅迫,握著我手的力道猛然加重,真正疼痛難忍,我腦裡念頭幾轉,忙也應道:「民女膽大妄為,求公主責罰。」他眼光變柔,手上的力量散去,看向公主道:「這所有事情都是因去病而起,還求公主饒了去病這一次。」 公主看看他又看看我,輕抿著嘴角笑起來:「好了,都起來吧!本宮本就沒打算怪罪金玉,也管不過來你們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你自個兒瞎忙活一通,本宮倒樂得聽個故事,只是第一次聽聞有人竟然能驅策狼群。」 霍去病滿不在乎地道:「這沒什麼希罕,走獸飛禽與人心意互通古就有之。春秋時,七十二賢之一,孔子的弟子公冶長就精通鳥語,後來還做了孔子的女婿。舅父因自小與馬為伴,也是極知馬性,驅策如意。西域還傳聞有能做主人耳目的鷂鷹。」 公主釋然笑道:「是呀!你舅父的那匹戰馬似乎能聽懂你舅父說話,你舅父只要抽得出時間就親自替它刷洗,有時邊洗邊說話,竟然像對老朋友,我看你舅父和它在一起時倒比和人在一起時說的話還多。」 我試探著抽手,霍去病未再刁難,只是輕捏了下就鬆開。我向公主磕頭謝恩,他也俯身磕了個頭,起身坐回公主身側。公主看著他道:「你去年說去山裡狩獵,原來卻是跑了一趟西域,這事若被你舅舅知道,不知道如何是好?」 霍去病哼了聲:「皇上許可了的,誰敢說我?」公主輕歎一聲,對我道:「本宮歌舞看過,故事也聽完,喚她們進來服侍著回府。」我忙行禮起身喚侍女進來。 我跪在門前直到公主馬車行遠,人才站起。霍去病轉身看向我,我沒有理他,自顧向回走,他追了上來。我進了先前接待公主的屋子,坐在公主坐過的位置上默默出神。他陪我靜靜坐了會兒,忽地身子一倒,仰躺在矮榻上:「什麼感覺?」 我道:「有點累,每句話都要想好了才能說,可偏偏回話又不能慢,跪得我膝蓋也有點疼。」 他笑起來:「那你還打扮成這個樣子?幸虧我聽說公主來,忙趕了過來,否則真是罵死你都挽不回。」 我道:「你多慮了。」他猛然坐起,沖著我冷笑道:「我多慮?公主把你獻給皇上時,你就是十個比干心腸也沒有回頭餘地。」我笑道:「如果有更好的呢?」他一愣:「誰?這園子裡還有未露面的姑娘?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看著他道:「今日不管怎麼說,都多謝你一番好意。我現在問你件事情,如果從我這裡,有人進了宮,你會怪我嗎?」 他淡淡笑起來,又仰躺回榻上:「姨母在皇上眼中已是開敗的花,各地早就在選宮女,朝中的有心人也在四處物色絕色,不是你,也會有他人。正因為如此,公主也一直在留心,皇上駕臨公主府時,公主都召年輕貌美的女子進獻歌舞陪酒侍奉,也有人被皇上帶回宮中,奈何總是差那麼一點,兩三次侍寢後就被丟在了腦後。『生女無怒,生男無喜,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一首樂府歌謠,唱得有幾分顏色的都想做衛子夫,可有幾個人有衛子夫當年的花般姿容和水般溫婉?」 我道:「更沒有幾個人有衛大將軍這樣的弟弟和你這樣的外甥。」他笑向我拱了拱手:「我就算在外吧!衛大將軍眼中我就一個紈絝膏粱子,飛揚跋扈,奢靡浪費,衛大將軍恨不得能不認我最好。」 我笑著反問道:「你是嗎?」 他也笑著反問道:「你覺得我是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有些納悶地問:「公冶長當年因為精通鳥語曾被視作妖孽投進大牢,孔子為了表示公冶長絕非妖孽才特意把女兒嫁給他,你既然擔心我會被看作妖孽,怎麼還把大漠中的事情告訴公主?」 「如果當年只有我一人,此事我是絕不會再提,可隨我一同去的人都目睹了你驅策狼群,皇上也早知道此事,瞞不瞞公主無關緊要。」我點點頭,人果然不能事事思慮周詳。 他道:「喂我幾個果子吃。」我將盤子擱在他頭側:「自己吃!我可不是你府中的丫頭。」他笑著來拉我的手:「我府中要有你這樣的,我何苦到你這裡來受氣?」我揮手打開他,肅容道:「如今正好沒人,屋子也還寬敞,我們是否要比劃一下?」他長歎口氣,又躺了回去:「你這人慣會煞風景。」 我道:「你是不是在府中專會與丫頭調情?」他笑睨著我道:「你隨我到府中住幾晚不就知道了?」我哼了一聲,未再搭腔。 他道:「把你的那個美人叫來瞅瞅,看是否值得我們費功夫!」我詫異地問:「我們?」他挑眉問:「有何不可?」我低頭默想了會兒:「明白了,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讓公主出面比較好。」 他笑起來:「和你們這些心思多的人說話真累,我一句話你偏偏給我想出個額外的意思。我才懶得費那心力,進獻美人討好皇上,這事我做不來。不過就是喜歡說『我們』兩字,我們,我們,不是你我,而是我們,我們……」我道:「別說了。」 他沒有理會,依舊道:「我們,我們……」我隨手拿了個果子塞到他嘴裡,他卻沒有惱,笑著嚼起來。 我站起道:「懶得理你,我忙自己的事情去。」他也翻身坐起:「我也該回去了。」 我笑吟吟地睨著他問:「不和我去見美人?」他似笑非笑地問:「你真當我是好色之徒?」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我沉默了一瞬,輕搖搖頭。 他斂去笑意,凝視著我道:「我要成就功名何須倚仗這些手段?非不懂,乃不屑。你若覺得好玩就去玩,只是小心別把自己繞進去。」說完一轉身,袍袖飛揚間人已經出了屋子。 紅姑、方茹、秋香等都在我屋中坐著,個個垮著臉,滿面沮喪。看到我進來,全站起來沉默無聲地看著我。我笑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麼?放心吧!明天太陽照舊升起。」 紅姑怒道:「你還有心情笑?歌舞不能再演,又得罪于公主,以後如何是好?」 我對方茹她們道:「你們都先回去,放一百個心,以後日子只會比現在好,不會比現在差。禁了《花月濃》,我們難道就不會排練別的歌舞嗎?何況如今方茹秋香可是公主玉口親贊過『唱得好』,有這一句話,還怕長安城的公子們不來追捧嗎?」眾人聞聽,臉上又都露了幾分喜色,半喜半憂地退出屋子。 紅姑問道:「你的意思是公主並未生氣?」我歪到坐榻上:「生什麼氣?要氣早就來封園子,還會等到今日?」紅姑坐到我對面,替我斟了杯茶:「那好端端地為何不要我們再唱?」 我笑道:「《花月濃》畢竟講的是當朝公主和大將軍的私事,公主目的已達到,自然也該是維護自己威嚴的時刻。如今禁得恰到好處,看過的人慶倖自己看過,沒有看過的人懊惱自己為何不及早去看,肯定按捺不住好奇心向看過的人打聽,口口相傳,方茹和秋香算是真正在長安城紅起來了。」 紅姑一面聽,一面琢磨,點頭道:「即使沒有《花月濃》,人們依舊會來看方茹和秋香。除了李妍這樣的女子,長安城各個歌舞坊中的頭牌姑娘們誰又真就比誰好到哪裡?不過是春風秋月,各擅勝場,其餘就看各自手段,如今是再沒有人能壓過方茹和秋香的風頭。」 「坊主,有人送東西來。」外面丫頭恭聲稟道。我納悶地問:「給我的?」紅姑笑道:「不是給你的,丫頭能送到這裡來?你這人聰明時百般心機,糊塗時也傻得可笑。」揚聲吩咐:「拿進來。」 一個小廝隨在丫頭身後進來,手中拎著一個黑布罩著的籠子,向我和紅姑行完禮後把籠子輕放在地上。 「看著像個鳥籠子,什麼人送這東西?」紅姑一面說著一面起身去解黑布。我問道:「誰送來的?」 小廝回道:「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子拿來的,沒有留名字,只說是給坊主。我們再問,他說坊主看到就明白。」我輕頷了下首,讓他們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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