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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紅姑搖頭笑道:「我心裡就盤算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真有禍,要砍腦袋,那也第一個砍的是你,我們頂多就是一個糊裡糊塗的從犯,但如果有富貴榮華,你卻不會少了我們。何況,我看你一沒瘋二沒傻,估計不會把自己腦袋往刀口下送,所以我放心得很。」

  方茹低頭纏繞著手上的絲帕,等紅姑說完,她抬頭看向我,細聲細語地道:「今日孫大人要我陪酒,我不樂意就拒絕了。他雖一肚子氣,卻絲毫不敢發,因為他也知道衛大將軍麾下公孫傲將軍、皇后娘娘和衛大將軍的外甥霍公子、御史大夫李大人的侄子,李廣將軍的公子李三公子,都來看過我的歌舞,李三公子賜了我絲綢,霍公子賞了我錦羅。」

  我笑搖搖頭,看向紅姑,紅姑笑道:「你一直悶在房中看書,我根本沒有機會和你說這些事情。」

  方茹繼續道:「前方有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沒有資格對孫大人說『不』字。就是園子裡的其他姐妹如今實在不願見的人也都不見,以前勉強自己一是為錢,可我們的歌舞演一日,她們只是扮個丫頭都收入不少,二是當年不敢輕易得罪客人,可現在園子裡來過什麼人,那些客人心裡也清楚,紅姑對我們很是維護,反倒是他們不敢輕易得罪我們園子。」

  紅姑聽到方茹誇讚她,竟頗有些不好意思,趕著給自己倒茶,避開了我們的眼光。我笑道:「短短幾日,紅姑你可做了不少事情呀!」紅姑低頭忙著喝茶,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話。

  李妍仍舊低頭而坐,彷似根本沒有聽我們在說什麼。我看了她一眼,一拍手道:「那我們就繼續,只要我一日不離開長安,我們就努力多賺錢。」

  紅姑抬頭道:「要把生意做大,眼前就有一個極好的機會。自你初春掌管歌舞坊到現在,我們的進賬是日日在增,加上我自己多年的積蓄,現在剛夠買下落玉坊。不過不是每個歌舞坊都能像我們,可以及時籌措一大筆銀子,我們只要有銀子就可以乘機……」我微點了下頭,示意我明白,口中卻打斷了她的話:「各位沒什麼事情,就散了吧!我在屋中憋了幾日,想出去走走。」

  方茹向我行了個禮,先行離去,紅姑也隨在她身後出了門。

  我起身對李妍做了個請的動作:「不知美人可願陪鄙人去欣賞一下戶外風光?」李妍優雅地行了個禮道:「雅意難卻,願往之。」

  兩人眼中都帶著笑意,並肩而行。李妍道:「你晚上可是要去一趟石舫?」我輕歎了口氣,沒有回答。

  李妍道:「石舫的舫主倒真是一個古怪人,好端端地為什麼不做風險小的歌舞生意,卻去做市面價格波動大的藥材生意?舍易求難,你若還關心石舫倒真是應該去問個清楚。」

  我笑著岔開了話題,和她談起這時節長安城外哪些地方好玩,商量著我們是否也該去玩。

  湖邊的垂柳枝葉繁茂,幾個丫頭正在湖邊打打鬧鬧,一個丫頭隨手折了一大把柳枝一人分了幾根打著水玩。

  李妍眼中閃過不悅之色,微皺了下眉頭撇開眼光,對我道:「我先回房了。」我點了下頭,她轉身匆匆離去。我因她的神色,心裡忽地一動,似乎想起什麼,卻沒有捉住,只得先擱下。

  幾個丫頭看見我們,都是一驚,忙扔了柳枝,趕著行禮請安。我一言未發,走過去把柳枝一根根撿起,看著她們問道:「這柳枝插在土中,還能活嗎?」幾個女孩子彼此看著,一個年紀大的回道:「現在已經過了插柳的時節,只怕活不了。」

  我道:「把這些交給花匠試一下吧!仔細照料著,也許能活一兩株。」丫頭滿臉困惑地接過,我溫和地說:「如果為了賞花把花摘下供在屋中,或者戴在髻頭,花並不會怪你,如果是為了用,把柳條采下編制成柳籃,物盡其用,柳也願意。可如果只是為了摘下後的扔掉,就不要碰它們。」

  幾個丫頭根本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但至少聽懂了,我不高興看見她們折柳枝,臉上都現出懼色,我無奈地揮了揮手,讓她們走,丫頭們忙一哄而散。她們生長在土地肥沃的中原大地,根本不明白綠色是多麼寶貴。

  我想起了阿爹,想起了西域的漫漫黃色,強壓下各種思緒,心卻變得有些空落,站在岸邊,望著湖對面的柳樹發呆。她們不明白,她們不明白?李妍的生氣,李妍明白?李妍絕不是一個對著落花就灑淚的人。再想著自李妍出現後,我心中對她諸多解不開的疑惑,心中一震,刹那想到李妍可能的身份,我「啊」的一聲失聲叫了出來。

  沒想到身後也傳來一聲叫聲,我立即回身,霍去病正立在我身後,我這一急轉身差點撞到他胸膛上,忙下意識地一個後躍,跳出後才醒起,我身後是湖水,再想迴旋,卻無著力處。

  霍去病忙伸手欲拉我,但我是好身法反被好身法誤,我躍得太遠,兩人的手還未碰及,就一錯而過,我跌進了池塘中。

  我是跟狼兄學的游水,應該算是「狼刨」吧?這個游水的動作絕對和美麗優雅、矯若游龍、翩如驚鴻等詞語背道而馳。我往岸邊游,霍去病卻在岸上放聲大笑,笑到後來捂著肚子差點軟倒在地上:「你可真是被狼養大的,這個姿勢,這個姿勢,哈哈哈……你就差把嘴張著,舌頭伸出來了……」他的話語全淹沒在了笑聲中。

  我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面雙手一前一後地刨著水,一面嘴一張,學著狼的樣子吐著舌頭,笑死你!他慘叫一聲,用手遮住眼睛,蹲在地上低著頭就顧著笑了。

  我遊到岸邊,他伸出右手欲拖我上岸,我本不想理會他,但一轉念間又伸手去緊緊抓住他的手,他剛欲用力,我立即狠命一拽,屏住呼吸沉向水底。

  出乎意料的是他卻未反抗,似乎手微緊了下,就順著我的力量跌入了湖中。我惡念得逞,欲鬆開他的手,他卻緊拽著沒有放。我們在湖底隔著碧水對視,水波蕩漾間,他一頭黑髮張揚在水中,襯得眉眼間的笑意越發肆無忌憚。

  我雙腿蹬水,向上浮去,他牽著我的手也浮出了水面。到岸邊時,他仍舊沒有鬆手的意思,我另一手的拇指按向他胳膊肘的麻穴,他一揮手擋開我,反手順勢又握住了我這只手。我嫣然一笑,忽然握住他雙手,借著他雙手的力量,腳踢向他下胯,他看我笑得詭異,垂目一看水中,慘叫一聲忙推開了我:「你這女人心怎麼這麼毒?真被你踢中,這輩子不是完了?」

  我扶著岸邊一撐,躍上了岸。五月天衣衫本就輕薄,被水一浸,全貼在了身上,他在水中「嘖嘖」有聲地笑起來。我不敢回頭,飛奔著趕向屋中。

  我匆匆進了屋子,一面換衣服,一面給屋子外面的丫頭心硯吩咐:「通知園子裡所有人,待會兒霍公子的隨從要乾淨衣服,誰都不許給,就說是我說的,男的衣袍恰好都洗了,女的衣裙倒是不少,可以給他一兩套。」心硯困惑地應了聲,匆匆跑走。我一面對著銅鏡梳理濕發,一面抿嘴笑起來,在我的地頭嘲笑我,那倒要看看究竟誰會被嘲笑。

  吃晚飯時,紅姑看著我道:「霍大少今日冷著臉進了園子,歌舞沒看一會兒,人就不見了。再回頭,他的隨從就問我們要乾淨的衣服,可你有命在先,我們是左右為難,生怕霍大少一怒之下拆了園子,長安城誰都知道得罪衛大將軍都沒什麼,可如果得罪了霍大少,只怕就真要替自己準備後事了。」

  我笑著給紅姑挾了筷菜:「那你究竟給是沒給?」紅姑苦著臉道:「沒給,可我差點擔心死,小姑奶奶,你們怎麼玩都成,但別再把我們這些閒雜人等帶進去,女人經不得嚇,老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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