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大漠謠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
我道:「你不說我也要去的。」 他問:「紅姑可有為難你?」 我忙道:「沒有。」 「你緊張什麼?」他笑問。 「誰知道你們是什麼規矩?萬一和西域一樣,動不動就砍一隻手下來,紅姑那樣一個大美人,可就可惜了。」 他垂目微微思量了會兒:「此事不是簡單的你與紅姑之間的恩怨,如果此次放開不管,以後只怕還有人會犯,倒楣的是那些弱女子。」 我側頭看著他:「紅姑已經承諾了我,絕對不會再犯。可有兩全的法子?」 他忽地眉毛一揚:「這事交給老吳頭疼去吧!他的人出了事,我可犯不著在這裡替他費精神。」他原本神色都是中正溫和的,這幾句話卻帶著一絲戲謔一絲幸災樂禍,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冬日的太陽落得早,現在已經冷起來,我掃了眼他的腿,笑說:「我覺得有些冷。」 他捧起白鴿,一揚手,白鴿展翅而去。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推著輪椅向屋門口行去,我欲伸手幫他,忽想起初見他時下馬車的場面,忙縮回了手。 快到門口時,門突然緩緩打開,裡面卻無一人,我驚疑地四處探看,他微笑著解釋道:「門前的地下安了機關,輪椅過時,觸動機關,門就會自動打開。」 我仔細看了一眼腳下的地面,卻看不出任何異樣,心裡讚歎著隨他進了屋子。 整個屋子都是經過特別設計,沒有門檻,所有東西都擱在人坐著剛好能取到的位置。桌子不是如今漢朝流行的低矮幾案,而是高度讓人坐在輪椅上剛好使用的胡桌。不知道他是否是長安城內第一個用胡桌、胡椅的人。 他請我坐下,我看到桌子上的油饊子,才想起我從起來到現在還沒有吃過飯呢!咽了口口水,正打量著饊子,肚子卻已經急不可耐,「咕咕」地叫了幾聲。 他正在煮茶,聽到聲音轉頭向我看來,我不好意思地道:「沒聽過餓肚子的聲音嗎?我想吃那碟饊子。」 他含著絲笑:「那是為了過年擺著應景的,吃著玩還可以,當飯吃太油膩了。吩咐廚房給你備飯吧!你想吃什麼?」 我還未高興多久,又皺起了眉頭,吃什麼?我不會點菜。想了會兒,鬱鬱道:「隨便吧!最緊要是要有肉,大塊大塊的肉。不要像紅姑那裡,好好的肉都切成什麼絲什麼丁的,吃一兩次還新鮮,吃久了真是憋悶。」 他一笑拉了下牆角的一根繩,小風跑得飛快地進來,他吩咐道:「讓廚房做一道燒全肘,再備兩個素菜送過來。」看了我一眼,又補道,「快一點。」 他把茶盤放在雙腿上,轉動著輪椅過來。我看了他一眼,對好像快要飛濺出的茶水視而不見,自顧揀了個饊子吃起來。他把一杯茶放在我面前,我立即拿起吹了吹,和著饊子小飲了一口。 他似乎頗為高興,端著茶杯也輕抿了一口:「我很少有客人,這是第一次給人煮茶,你將就著喝吧!」 我嘴裡吃著東西,含含糊糊點了點頭:「你家裡兄弟姐妹很多吧?下面還有十爺嗎?」 他淡淡道:「家中只有我了。父親盼著人丁興旺,從小就命眾人叫我九少爺,取個吉利。如今叫慣了,雖然沒有如父親所願,但也懶得讓他們改口。」 我咽下口中的食物:「我家裡除了我還有一群狼,那天你見到的那只是我弟弟。」 他臉上帶出了笑意:「我聽下頭人說你叫金玉?」 我點了下頭:「你叫什麼?」 「孟西漠。」 我驚訝道:「你不姓石?你不是石舫的主人嗎?」 「誰告訴你石舫主人姓石?」 我吐了吐舌頭:「我看到門口寫著石府,就想當然了。西漠,西邊的大漠,名字起得非中原氣象。」 他笑道:「你叫金玉,也沒見你金玉富貴。」 我微微笑著說:「現在不是,以後會的。」 小風提著一個食盒子進來,剛開了蓋子,我已經聞到一股撲鼻的香氣,幾步沖到了桌旁,忽想起主人還未發話呢!忙側頭看向他,他溫和地說:「趕緊趁熱吃吧!我現在不餓,就不陪著你吃了。」 我坐下據案大嚼,一旁的黍飯和素菜根本沒有動,就守著一個肘子吃。他轉動著輪椅到我對面,把我推到一旁的青菜推回到我面前:「吃些青菜。」我瞟了眼青菜沒有理會,他又道:「女孩子多吃些青菜,看上去才會水靈。」 我愣了一下,有這種說法嗎?看他神色嚴肅不像是在哄我。看看氣味誘人的肘子,又看看味道寡淡的青菜,在美麗與美食之間掙扎半晌,最終夾起了青菜,他笑著扭頭看向窗外。 吃飽飯的人總是幸福的,我捧著自己豐足的胃,聞著面前的茶香,覺得人生之樂不過如此。 我一面喝茶,一面心裡打著小算盤,最後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笑看向他。他用眼神示意我有話就說。 「嗯!嗯!這個你看,我本來在紅姑那裡也算住得好吃得好,還可以學不少東西,可如今被你這麼一鬧騰,紅姑肯定是不敢再留我了,我如今身上又沒什麼錢。俗話說:好漢做事好漢當。我看你氣派不凡,肯定是會為我負責的吧?」我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完後,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含笑盯著我,半晌都沒有說話,我臉卻開始越變越燙。我移開了視線,看著地面道:「我認識字,會算術,也有力氣,人也不算笨,你看你下麵的商鋪裡可要請人幫忙?」 「你想留在長安?」 「我才剛來,現在還不想走,什麼時候走說不準。」 「你先住在這裡吧!我看看有什麼適合你做的,你自己也想想自個兒喜歡幹什麼,想幹什麼。」 我一顆提著的心落了地,起身向他行了個禮:「多謝你!我不會白住的,小風能做的我也能做。」 他笑著搖搖頭:「你和小風不一樣,小風是石舫的學徒,我如今在磨他的性子。」 我道:「那我呢?」 他微微遲疑了下道:「你是我的客人。」我心下有點說不清楚的失望,他卻又補了句:「一個重逢的故友。」我低頭抿著嘴沒有說話。 幾天的功夫我已經把石府裡外摸了個遍,還見到了上次在月牙泉邊見過的紫衣漢子和黑衣漢子,一個叫石謹言,一個叫石慎行。聽到他們名字,我心下暗笑,真是好名字,一個名補不足,一個名副其實。 兩人見到我住在竹館,謹言哇哇大叫著:「這怎麼可能?九爺喜歡清靜,小風他們晚上都不能住這裡。你說要住在竹館,九爺就讓你住?」慎行卻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垂眼盯著地面,一動不動,他改名為「不行」,也絕對不為過。 他們兩人再加上掌管石舫賬務的石天照,負責著石舫幾乎所有的生意。三人每天清晨都會陸續來竹館向九爺細述生意往來,時間長短不一。小風和另外三個年紀相仿的小廝,經常會在屋內旁聽,四人名字恰好是風、雨、雷、電。他們談生意時,我都自覺地遠遠離開竹館,有多遠避多遠。今日因為惦記著紅姑她們,索性直接避出了石府。前兩日一直飄著大雪,出行不便,今日正好雪停可以去看她們。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