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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矮個子說:「他很奇特。」

  高個子打開盒子,矮個子解開了小六,取下小六嘴裡的木頭塞子,高個子清理小六的手,小六痛苦地呻吟,恍恍惚惚中好像聽到十七的聲音,緊繃著的那根線斷了,痛得昏死過去。

  小六再睜開眼睛時,依舊是黑暗,可他感覺到自己穿著乾淨的衣衫,躺在柔軟的榻上。

  身旁坐著一個人,小六凝神看了一會兒,才不太相信地叫:「十七,璟?」

  「是我。」

  「窗戶。」

  璟立即起身,推開了窗戶,山風吹進來,小六深深地吸氣。

  璟點亮燈,扶著小六坐起,小六低頭看自己的手,包得像兩隻大粽子,估計傷勢慘重,應該抹了上好的止痛藥,倒沒覺得疼。

  璟端了碗,喂小六喝肉糜湯。小六餓狠了,卻不敢大口吃,強忍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

  喝完肉湯,璟又倒了一顆藥丸給小六,「含化。」

  小六含著藥丸,打量四周,很粗糙簡單的木頭屋子,地上鋪著獸皮,很是熟悉的風格,小六驚詫地問:「我們在神農義軍中?」

  「我找相柳將軍,請他幫我救你。相柳帶人襲擊軒,我去地牢救你。」從和相柳交涉,到查出地牢、計畫救人,整個過程肯定很曲折,可是璟只用簡單的兩句話就交代了。

  小六說:「其實,你根本不用來救我。」

  璟說:「我待會兒要回清水鎮,你把阿念的解藥給我。」

  小六說:「她壓根兒沒中毒!阿念那派頭,一看就知道肯定不缺好醫師,我琢磨著不管下什麼毒都有可能被解掉,索性故弄玄虛。她身邊的人很寶貝她的命,即使醫師怎麼查都查不出名堂,可只會越來越緊張,這樣才能讓軒暫時不敢殺我。」

  「你——」璟無奈地看他的手,眼中是未出口的痛惜。

  小六眼珠子骨碌碌地轉,「那個……故弄玄虛只能暫時保命,所以……我是沒給阿念下毒,可我給軒下毒了。」

  璟詫異震驚地看著小六。

  「我的毒是下在阿念的身上,軒抱著她,拍啊、摸啊、安慰啊……那毒進入身體很慢,可一旦融進了血脈中,卻很難拔出。以阿念的性子,這幾日肯定每日哭哭啼啼,軒忙著安撫她,肯定不會想到我是沖著他去的。」

  「你給他下的是什麼毒?」

  小六心虛地說:「其實,不算是毒,應該說是——蠱。」施蠱之術曾是九黎族的秘技,幾百年前,九黎族曾出過一位善於驅蠱的巫王,被大荒稱為毒王。蠱術獨立於醫術和毒術之外,上不了檯面,被看作妖邪之術,聽說過的人有,但真正瞭解的人卻不多。

  小六解釋:「簡單地說就是我在我身體裡養了一種蠱蟲,而現在那種蠱蟲已經融入了軒的身體中。日後只要我身體痛,他也要承受同樣的痛苦。」

  「這蠱,應該不好養。」

  「當然!很難養!非常難養!」要好養,早風靡大荒了,以小六的特異體質,都養了幾年了。

  「為什麼養蠱?」

  小六鬱悶地歎氣,「還不是想制住相柳那魔頭!他是九頭妖,百毒不侵,我思索了很久,才想到這個美妙的法子,可還沒來得及用到他身上,反倒用到了軒身上。」野獸的警覺性天生敏銳,小六怕種蠱時相柳會察覺,還很配合地讓他吸血,就是指望著有朝一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蠱種進相柳身體裡。

  璟問:「蠱對你的身體有害嗎?」

  「沒有!」

  「你肯定?」

  「用我的命保證,肯定!」

  璟並沒有放心,但他自己對蠱完全不瞭解,只能回頭再尋醫師詢問。

  小六問:「從我被捉到現在幾日了?」

  「四日。」

  「時間差不多了。」小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也許可以考慮不抹止痛藥。

  「小六,軒的事讓我處理……」小六抬頭看璟,「相柳早就料到軒會狠狠收拾我,讓我跟在他身邊,可我拒絕了。

  如果我是找大樹去躲避風雨的人,當年根本不會收留你。我已經習慣獨來獨往、獨自逍遙、獨自承擔,我既然敢做,就敢面對後果。」

  璟的眸中有溫柔的憐惜,「你可以不獨自。」

  小六扭過了頭,冷冰冰地說:「我救你一次,你也救我一次,我喂你吃過飯,你也喂我吃過飯。我們之間已經扯平,從此互不相欠,我的事情不勞你費心!」

  璟默默地坐了一會兒,靜靜地走出屋子。

  小六想睡覺,可大概已經昏睡了很久,完全睡不著,他掙扎著下了榻,走出門。

  原來這並不是個軍營,而是類似于獵人歇腳的地方,整個山崖上只有這一個木屋。想想也是,相柳幫璟救人,肯定是以自己的私人力量,不可能動用任何神農義軍的力量。

  天幕低垂,山崖空曠,山風呼呼地吹著,雲霧在他腳下翻湧。小六看久了,覺得好似下一刻雲霧就會漫上來,吞噬掉他,禁不住輕聲地叫:「相柳,你在嗎?」

  身後有鳥鳴聲,小六回頭,相柳倚坐在屋子旁的一株樹上,銀色的月光下,白衣白髮的他,好似一個雪凝成的人,乾淨冰冷,讓人想接近卻又畏懼。

  小六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小心翼翼地問:「你在那裡多久了?」

  相柳淡淡地說:「聽到了你打算給我種蠱。」

  小六的臉色變了,和璟說話,他向來不耍心眼,可剛才一時糊塗,忘記了他們在相柳的地盤。小六乾笑,「這不是沒種嗎?種給軒了。」

  相柳居高臨下,看著小六,如同打量待宰的獵物,「如果你痛,他就痛?他體內的蠱什麼時候會發作?」

  小六立即往後退了兩步,生怕相柳立即就刺他兩劍,「現在還沒到時間。我既然給他種了蠱,自然不會讓他好過。」

  相柳眺望著懸崖外的雲霧,慢悠悠地說:「你先辱他妹妹,再給他下蠱,他不會饒了你,希望你的蠱不好解,讓他對你有幾分顧忌。」

  「這可是給你準備的蠱,世間只有我能解。」

  相柳閉上了眼睛,「回去睡覺,儘快把你的手養好。」

  小六再不敢廢話,睡不著也回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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