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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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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 一朝氣息絕,魂魄俱煙消。 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 千秋萬歲後,榮辱誰知曉?① 【①化用自陶淵明《挽歌》】 士兵們的歌聲並不整齊,三三兩兩,有起有落,小六聽上去,就好像他們在反復吟哦:此身托河山,生死不足道。一朝氣息絕,魂魄俱煙消。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後,榮辱誰知曉? 雖然的確是黃帝霸佔了神農的疆土,可神農國已經滅亡,百姓們只要安居樂業,並不在乎誰做君王,甚至已經開始稱頌黃帝的雄才偉略,寬厚仁慈,根本不在乎這些堅持不肯投降的士兵的得失是非,千秋萬歲後,也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榮辱。 只要放棄,只要肯彎腰低頭,他們可以有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孩子,甚至享受黃帝賜予的榮華富貴,可是他們依舊堅定地守護著自己的信念,堅持著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東西,甚至不惜為這份堅持獻上生命。 歷史的車輪已經滾滾向前,他們卻依舊駐守在原地,高舉著雙臂,與歷史的車輪對抗。他們是被時光遺忘的人,他們企圖逆流而上,但註定會被沖得屍骨粉碎。 小六知道他們很傻,甚至覺得他們很可悲,但是又不得不對他們肅然起敬。 這一瞬,小六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上次他嬉笑著對相柳說,共工做的事很沒有意義,相柳應該出賣共工,投誠黃帝時,相柳會勃然大怒。這世間,有些精神可以被打敗,可以被摧毀,卻永不可以被輕蔑嘲弄! 相柳慢步歸來,蒼涼哀傷的歌聲依舊在他身後繼續。 小六靠著門框,看著他白衣白髮、纖塵不染地穿行在染血的夕陽中。 相柳站定在小六身前,冰冷的眉眼,帶著幾分譏嘲,卻不知道是在譏嘲世人,還是譏嘲自己。 小六突然對他作揖鞠躬,「我為我上次說的話,向你道歉。」 相柳面無表情,進了屋子,淡淡說:「如果能儘快弄到藥,至少讓他們可以多活一段日子。他們是戰士,即使要死,也應該死在黃帝的軍隊前。」 小六安靜地坐在角落裡,開始真的希望璟能儘快拿到藥。 兩日後,相柳帶小六離開了軍營,去清水鎮。 璟站在河邊,看著並肩而立的相柳和小六乘著白雕疾馳而來。 小六跳下大雕,急切地問:「藥到了?在哪裡?」 璟看著相柳,說道:「將軍要的藥已全部齊全,在清水鎮東柳街左邊第四戶的地窖裡放著。將軍自可派人去拿。」 相柳點了下頭,大雕盤旋上升。 小六不想面對璟,只能仰頭看相柳,目送著他漸漸地消失在雲霄中。等相柳走了,小六依舊不知道該和璟說什麼,只能繼續看著天空,一副極度依依不捨的樣子。 脖子都酸了,小六終於收回目光,笑眯眯地去看璟,他依舊穿著離開那日的粗麻布衣裳。 小六輕輕咳嗽了兩聲,「弄那些藥麻煩嗎?」 璟搖了下頭。 小六問:「你什麼時候離開清水鎮。」 「不離開。」他凝視著小六的雙眸中有溫柔的星光。 小六歪著頭笑起來,「那你的未婚妻要過來了?」 他垂下了眼眸,緊緊地抿著唇。 小六說:「我回去了。」從他身邊走過,快步走進藥田,也不知道踩死了幾株藥草。 小六深吸口氣,用力推開院門,歡快地大叫:「我玟小六回來了!」 半夜裡,小六睡得正香時,突然驚醒。 相柳站在他的榻旁,白衣白髮,可是白髮有點零亂,白衣有點污漬。 「你又受傷了?」 小六歎氣,坐了起來,非常主動地把衣服領子往下拉了拉,相柳也沒客氣,擁住小六,低頭在他脖子上吸血。 小六調笑,「你倒是幸運,有我這個包治百病的藥庫,可你的那些……」小六反應過來了,「你拿到藥了嗎?難道有人去伏擊你?」 相柳抬起了頭,「沒有。塗山家有人洩露了藏藥的地點。」 「不會是塗山璟。」 「我知道不是他。」 「那是誰?」 「我怎麼知道?你該去問他!」 「知道是誰劫了藥嗎?」 「不知道。」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和上次讓我受傷的是同一撥人,但上次那撥人來得詭異,消失得也詭異,我懷疑山裡有內奸,但一直沒查出頭緒。」 小六用手拍額頭,簡直想仰天長歎,「不用那麼熱鬧吧!」 相柳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即看出異樣,「難道你知道是誰?」 小六苦笑,「你先讓我冷靜冷靜。」 相柳掐住他的脖子,「事關上千戰士的性命,這不是你的寂寞遊戲!」 小六伸出手,一邊伸手指計時,一邊思量,十下後,他做了決定:「是街頭酒鋪子的軒。」 相柳放開了他,轉身就要走,小六牢牢地抓著他,「不能硬搶,他手下的人很多,而且他們應該和塗山氏的關係很深,如果真鬧大了,塗山氏只會幫他們。」 相柳摔開了他,小六說:「我有辦法能兵不血刃地搶回藥。」 相柳停住腳步,回身。 小六跳下榻,一邊穿外衣,一邊說:「軒有個妹妹,叫阿念,軒十分精明,也十分在意這個妹妹,打軒的主意不容易,抓阿念卻不難。用阿念去換藥,我們拿回藥,軒得回妹妹,大家也就不用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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