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長相思 | 上頁 下頁


  「嗯。」

  小六樂得像偷著油的老鼠,覺得背上的疼痛淡了,趴在十七背上,漸漸地睡著了。

  因為背上的傷,小六不想立即回去,指點著十七找個山洞,休息靜養。

  十七盡可能地給小六鋪了一個舒適的草榻,把山洞暫時當作家,兩人好似過上了山中獵戶的生活。

  每天,十七會出去打些小獵物回來。等十七回來,小六動嘴,他動手,一起做飯。十七顯然從沒做過這樣的活,笨手笨腳,不停地出錯,小六哈哈大笑。但十七太聰明了,沒有幾次他已經做得有模有樣,讓小六失去了很多樂趣。

  山中歲月很寂寞,不能動的人更寂寞。小六抓著十七陪他說話,天南地北、山上海裡,什麼都講,一道好吃的菜,某個山谷中曾看過的一次日落……十七安靜地聆聽。

  小六偶爾也良心不安,「我是不是話太多了?我一個人生活過二十多年,那時候我得了一種怪病,不敢見人,一直四處流浪。

  剛開始是不想說話,可日子長了,有一天我在山裡,發現忘記果子的名字了,突然很害怕,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怕什麼。

  但從那之後,我開始逼自己講話,我最厲害的一次是捉了只猴子,對著他說了一天的話,那只猴子受不了,居然用頭去撞岩石想自盡……」

  小六哈哈大笑,十七凝視著他。

  每隔一天,要上一次藥,小六大大方方地脫衣服,把赤裸的背對著十七。

  小六看不到十七的表情,調笑道:「我已經看完你的全身上下,你只能看到我的背,虧不虧啊?」十七不吭聲,小六嘿嘿地笑。

  小六的傷不輕,十七本以為兩人要在山裡耽擱一兩個月,可沒想到不到十天,小六就能拄著拐杖行走了。又養了兩天,小六決定回家。

  小六收拾藥草時,竟然發現有兩株植楮③草,「這是你采的?」

  十七點頭,「打獵時看到,你提過。」這段日子,和小六朝夕相處,在小六的蹂躪下,他說話比以前順溜了很多。小六狂喜,簡直想抱住十七親,「太好了,麻子和串子的媳婦有了。」

  十七蹲下,想背小六。

  小六退開了,「不用,我自己走。」之前是無可奈何,現在自己能走,哪裡再能把人家一句客氣的願意當真?十七默不作聲地站起,跟在小六身後。

  兩人回到清水鎮,老木揮舞著木勺質問:「為什麼走了那麼久?我又沒有告訴你不該去的地方不能去?」

  小六笑嘻嘻地把採摘的藥草拿給他看,「當然沒去了!十七不熟悉山裡地形,不小心走進了迷障,所以耽擱了幾天,我這不是安全地回來了嗎?」

  看到植楮,老木大喜過望,急忙把草藥拿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收好。

  小六沖十七眨眨眼睛,哼著小曲,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個月後,在老木的張羅下,麻子和屠戶高家的閨女春桃定下了親事。

  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每日的生活,依舊就和前一日一樣,平靜到乏味,乏味到無趣,無趣到平安,平安到幸福。

  除了,偶爾會有一隻白羽小雕飛來找小六,帶來一些東西,帶走一些東西。

  小六為相柳做藥總是留一分退路,比如毒藥是很毒,絕對滿足他的刁鑽要求,可或者有特別顏色,或者有特殊氣味,總而言之,都不可能拿去毒殺那些被環繞保護的大人物。

  小六本以為時間長了,相柳會找他麻煩,可相柳竟然對「色、香、味」沒有任何要求,只要毒性達到他的要求,他全部接收。

  小六憑藉他那七零八落的醫術和毒術推測相柳因為體質特殊,所以功法特殊,是以毒修煉,小六製作的每一份毒藥應該都是進了他的肚子。

  想透了這點,小六暫時松了口氣,開始變著法子把毒藥往難吃裡做。

  一年後,老木為麻子和春桃舉行了簡單熱鬧的婚禮。

  麻子是戰爭的產物——孤兒,他乞討時,堅信他的命運是某個冬日,陽光照在路邊,他的屍體被野狗啃食著,野狗邊吃邊歡快地嚎叫,這是和大部分孤兒一樣的命運。

  但是,小六和老木改變了他的命運。

  小六、老木都不是人族。麻子七八歲時,被小六撿了回來,十幾年過去,麻子長成了八尺大漢,如今小六看著比麻子還面嫩,但麻子覺得小六和老木就是他的長輩。

  當著所有賓客,他領著春桃跪下,結結實實地給小六和老木磕了三個頭。老木激動地偷偷擦眼淚,小六也難得的一臉嚴肅,對麻子囑咐:「和春桃多多睡覺,早生孩子。」

  麻子本來還想再說幾句掏心窩的話,可一聽小六掏心窩的話,他不敢說了,如果讓春桃知道娶她就是為了能天天睡覺,比娼妓省錢,這媳婦肯定要跑。

  他拉著春桃,趕緊逃了。

  小六嘿嘿地賊笑,十七好笑地看著小六。老木迎來送往,小六沒什麼事,坐在院子一角,專心致志地啃雞腿。

  串子突然沖了過來,結結巴巴地說:「有……有貴客。」

  拖著他往外走。相柳一襲白衣,站在回春堂門口,長身玉立,纖塵不染,就好像一朵白蓮花,還是被雨水洗刷了三天三夜的,乾淨得讓所有人都想回家去洗澡。

  老木身子不好意思接他的賀禮,雙手使勁地在衣服上擦著,生怕一點汗就髒了人家。

  小六嘿嘿笑著走了過去,隨手把啃完的雞腿扔到地上,兩隻油膩膩的手從相柳手中接過賀禮,還不怕死地在他手上蹭蹭。

  相柳笑意不變,只是實現掃向小六身後的串子,小六立即收斂了。小六把賀禮遞給串子,對相柳躬著腰,諂媚地說:「請屋裡坐。」

  相柳坐下,不知是敬還是怕,他身週三丈內無人敢接近。

  十七默默地坐在了小六身旁,小六看了他一眼,唇角不禁上彎,成了一彎月牙,眼睛也變成了兩枚小月牙。小六問相柳:「你要的藥,我都給你配好了,應該沒有差錯吧?」

  相柳微笑,「你做得很好,所以我來送份賀禮。」

  小六無語,你來是提醒我現在不僅是三個人質了,還多了一個。

  院子裡,一群年輕人在戲弄麻子和春桃,時不時爆發出大笑聲。

  小孩子們吃著果子,跑出跑進,老木和屠戶高幾個老頭邊吃菜邊說笑。

  相柳看著世俗的熱鬧,不屑又不解地問:「等他們都死時,你只怕依舊是現在的樣子,有意思嗎?」

  小六說:「我怕寂寞,尋不到長久的相依,短暫的相伴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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