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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尹朱說:「多年前,高辛王仙逝,少昊下令幽禁中容,陛下命我秘密聯絡中容,盡全力幫他與外界傳遞消息。陛下被赤宸重傷後,吩咐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幫助中容逃脫少昊的幽禁,我們犧牲了一百多名自小訓練的頂尖高手才幫助中容逃脫。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中容擁兵自立。估計少昊也猜到我們在暗中支持中容,所以迫不得已放棄了中立,與我們簽訂血盟,承諾出借神族士兵,共同對付赤宸。」

  象林和知未早知道軒轅王的老謀深算,雖然意外,並不吃驚,瑲玹卻震撼地看著爺爺,原來一個落子,需要算到好多年後,他人不用的棄子,卻會成為自己的絕招。

  軒轅王說道:「軒轅如今的形勢表面上看很糟,其實並不是那麼糟,赤宸看著剛猛,但過剛易折,過猛易傷。短期戰役比拼的是軍隊勇猛,長期戰爭比拼的是國力財富。神農畢竟國破,百姓離散,財富又都集中在貴族手中,貴族卻已經都歸順了我們,剩下幾個冥頑不靈的也是各自為政,並不與赤宸合作,赤宸不可能有長期的物資補給。赤宸深諳兵道,肯定知道這點,所以他一直採用血腥手段快速推進,每次戰役都想速戰速決。」

  屋內的幾人這才有些瞭解赤宸,原來他的兇殘事出有因,也是一種用兵之道。

  軒轅王說:「赤宸的兇殘讓他打敗了軒轅,卻也讓天下對他心寒,軒轅的軍隊和百姓都深恨他,我們只需要一次勝仗挽住散亂的人心,就能扭轉形勢,讓仇恨變成士氣。只要一次勝仗!」

  殿內幾個絕望的人都燃起了希望,激動地看著軒轅王。

  軒轅王看著瑲玹,淡淡笑道:「人的命運歸根結底是由自己決定。上一次,我輸了,其實輸給的不是赤宸,而是我自己的性格。這一次,赤宸如果輸了,也不是輸給我,而是輸給他自己的性格。」

  瑲玹心中暗驚,知道這是爺爺在教導他,反復品味著爺爺的話。

  象林甕聲甕氣地說:「說來說去就是要打敗赤宸,可這就是最難的地方,我也不怕你們嘲笑,反正我肯定打不過赤宸。」

  軒轅王問知未:「你剛才意有所指,不害怕赤宸的大將在哪裡?」

  知未說:「應龍,派人去把應龍請回。」

  尹朱說:「已經派很多人去過了,可他都謝絕了。」

  知未說:「你沒派對人,妖族重義,應龍是為此離開軒轅,要想他回來,自然也要從此著手,你應該求王姬去請應龍回來。」

  心中卻十分詫異,論駕馭人心之術,天下無人能勝過軒轅王,他能看透的事情,軒轅王怎麼會看不透?

  為什麼軒轅節節敗退,哀鴻遍地,軒轅王卻棄應龍不用?

  軒轅王的視線淡淡掃了過來,知未立即低頭,軒轅王道:「應龍固然是猛將,但他的身份並不適合做主帥,不能令三軍追隨,我們必須找到一個既名正言順,又能令應龍敬服的人做主帥。」

  象林情急地問:「誰?唯有青陽殿下合適,可他重傷。」

  軒轅王眼中掠過悲痛,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的女兒,軒轅的王姬——軒轅妭。」

  尹朱和象林彼此看了一眼,想起了纈祖。

  纈祖的幾個孩子雖然性格各異,卻都有父母的天賦,很善於打仗,連性情溫柔的仲意都是天生的將才。

  軒轅王說道:「珩兒這孩子有些像我和阿纈年輕的時候,可惜並沒有我和阿纈年輕時的雄心。如果不是我這次突然受傷,一直要靠她的藥石續命,只怕她早已經離開軒轅了,我在她眼中並不是個好父親,如果我命她出戰,她肯定會拒絕。逼急了,只怕她會像對少昊一樣,直接昭告天下,與我斷絕父女之情。」

  尹朱和象林想到纈祖和彤魚氏的千年恩怨,都忍不住歎了口氣:「如何才能說服王姬領兵?」

  軒轅王看向知未,「你能說服她。」

  知未默不作聲。

  軒轅王道:「不是我想逼迫自己的女兒,而是我和赤宸、軒轅和神農之間不是生就是死。亡國滅族之禍就在眼前,我們都已經無路可走。知未,難道你忘記了自己曾經歷過的切膚之痛了嗎?難道你想要軒轅的子民承受那樣的痛苦嗎?難道你忘記了我們為什麼創建軒轅國嗎?」

  知未抬起了頭,直盯著軒轅王,這一刻,彼此都知道對方已經了然于胸。

  軒轅王知道知未已經察覺了他的計謀,知未也明白軒轅王知道他察覺了。

  可軒轅王絲毫不緊張,因為他已經把知未逼到了無路可走,軒轅王駕馭人心之術的確天下無人能及。

  半晌後,知未跪下,「我會去說服王姬。」

  一封陌生的來信被送到了朝雲峰,說是給王姬,可竹簡上面什麼都沒有寫,只有一個位址,朱萸念著位址問阿珩:「你有朋友住在這裡嗎?」

  阿珩搖頭,「沒有。」

  朱萸把竹簡扔到案上,一塊殘破的布片掉了出來,「咦,這是什麼?看著倒像是用血寫的絕筆信。」

  阿珩一把拿過,鮮血已經發褐,但字跡間的澎湃力量依舊撲面而來。

  已經過去了好多年,但那悲壯的一幕依舊清晰如昨日。

  一百名軒轅族的戰士從貼身衣服上撕下一片,用自己的鮮血和親人訣別後,毅然沖入了洵山,最後或者被殺,或者葬身於火山,是他們用年輕的性命換取了若水四千勇士和昌僕的生存。

  阿珩定定地看著,這封血書的署名是「嶽淵」,她仍記得那個少年,第一個站出來,慷慨陳詞,穩定了軍心;第一個沖進了洵山,從容赴死;最後不惜放棄抵抗,把全部靈力化作信號,向她示警,指明了炎灷的方向,否則只怕她和赤宸都會死。

  這樣的少年死就那麼死了,永遠不可能像炎灷一樣,被世人銘記和傳頌,可正是無數個這樣無名的勇敢少年才支撐起了一個國家。

  阿珩立即叫了阿獙下山,依照信中所寫的地址而去。

  赤宸的軍隊已經到了黑水,為了躲避戰火,百姓們紛紛西逃,軒轅城外聚集了無數這樣的人,住不起客棧,也沒有親友可以投靠,只能宿在荒林間。

  軒轅城白日裡溫度還好,一到晚上就十分寒冷,吃不飽,穿不暖,命硬的扛了過去,大部分人無聲無息地死了,沒有墓地,墳堆就起在死去的地方。

  小孩子們還不懂疾苦,一邊餓著肚子,一邊仍然玩得很開心,在墳堆間奔跑戲耍,但他們不知憂愁的笑聲只是凸顯出了人世的無情。

  阿珩看到一個和小夭差不多高的女孩子,呆呆地坐在一個墳堆旁。

  阿珩不禁走了過去,小女孩仰頭看著阿珩,喃喃說:「我餓。」

  「你爹呢?」

  「去打仗了。」

  「你娘呢?」

  女孩子指指墳堆,滿臉天真,「娘在下麵睡覺。」

  阿珩心中一酸,抱起小女孩,看著滿山坡衣衫襤褸的人,有一種頭暈目眩的難受,這還是那個她自小生活的美麗軒轅嗎?

  知未走到她身旁,把一塊餅子遞給女孩。

  「謝謝爺爺。」

  女孩子把餅子小心地分成了兩半,一半藏到懷裡,拿著另一半吃。

  知未不解地問道:「怎麼只吃半個?」

  「一半留給娘,娘也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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