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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第二十章 天能老,情難絕

  赤宸悲傷地凝視著崖壁上相依相偎的影子。

  若換成其他人,此時朝雲峰上有少昊、青陽兩大高手,自己又重傷未愈,要麼知難而退,徐圖之,要麼另謀他策,可赤宸的性格中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有的只是奮不顧身的一往無前。

  他眼眸中的悲傷漸漸被狠毅取代,突然拽著青藤,一蕩而起,揮刀砍向少昊。

  猝不及防間,少昊用足靈力,想把對方逼退,不曾想硬碰硬了一下,少昊被震得半邊身子麻木,對方卻未退半步,他心下駭然。

  赤宸左手橫刀胸前,右手抓著阿珩,嘿嘿一笑,「少昊,這些年你沒什麼長進啊!」

  少昊看清是他,知道不會傷到阿珩,反倒放下心來,右手虛探,握住了一把白色的水劍,淡笑道:「將軍倒是大有長進,不會被我一下就打落水中了。」

  赤宸不以當年為恥,反而笑著說:「所以這一次我要把阿珩帶走了。」

  拽著阿珩就要走,不想少昊的左手依舊緊握著阿珩,不肯放鬆絲毫。

  少昊的水劍攻向他,赤宸不敢輕敵,反身回擊,因為兩人都抓著阿珩,都怕傷到阿珩,所以都收斂著靈力,招式一觸即散,只見在一個小小的圈裡,刺眼的刀光劍芒閃爍不停。

  阿珩被拽得歪歪扭扭,又突見赤宸,心神激蕩,靈力不受控制,身體變得滾燙,以少昊和赤宸的靈力都禁受不住,下意識地鬆開了她。

  阿珩腳邊的青草野花迅速枯萎,連懸崖下長著的葛藤葉子都開始發黃,少昊和赤宸驚訝地盯著她,阿珩修煉的是木靈,怎麼會毀損草木之靈?

  阿珩看到他們的眼神,生了自厭自棄之心,後退幾步,冷冷道:「你們現在發現了,我早已經不是以前的阿珩。」

  少昊思索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是怎麼回事,赤宸卻眼中只有阿珩,根本不去細想,看她正好站在懸崖邊上,大笑著撲向阿珩。

  少昊揮掌,一條白色的巨龍撲向赤宸,想把赤宸逼開,赤宸卻未閃未避,任由巨龍襲身,不管不顧地抱住阿珩。

  龍頭打到赤宸背上,赤宸被打下懸崖,阿珩也隨著他墜下。

  「啊——」

  阿珩尖叫著,下意識地緊抱住赤宸,風聲呼呼地在耳畔吹過,青絲飛起,迷亂了她的眼睛。

  這一刻,萬丈懸崖,兩人疾落如流星,命懸一線,她的世界被逼得只有他了,不得不依靠他。

  阿珩瞪著赤宸,眼中似恨似怨,「放開我!」

  赤宸背上挨了少昊一掌,懷裡的阿珩又燙如火炭,痛得他齜牙咧嘴,卻嬉皮笑臉地說:「不放手,你殺了我也不放手!」

  少昊看到阿珩也被帶下懸崖,忙召喚玄鳥,飛躍而下,急急追來。

  眼看著赤宸和阿珩好像就要觸地,赤宸長嘯,逍遙從穀底飛掠而出,接住了赤宸和阿珩,一個盤旋提升,向遠處飛去,赤宸回頭看了看少昊,居然得意揚揚地咧嘴一笑,做了個鬼臉。

  逍遙一振翅就消失不見了,遨遊九天的大鵬根本不是玄鳥所能追趕。

  少昊呆立在玄鳥背上,癡看著長空浩蕩,晚風清涼,山嵐聚,霧靄散,他的指間似乎還有阿珩的余溫,可是,她又一次從他指間離去。

  少昊心內滋味複雜,他當然可以調遣手下的力量去搜尋阿珩,可是他能嗎?

  在難以分辨的悲傷中,隱隱竟然對赤宸有一點羡慕,張狂無忌,隨心所欲也許是所有男人的夢想,可真正能做到不怕生死、不計得失、不懼世人眼光的又有幾個?

  逍遙的速度比兩百多年前更快了,不過盞茶工夫,就進入神農國內,它速度漸慢,越飛越低,落在百黎。

  「放開我!」

  阿珩用力掙扎著,想甩脫赤宸。

  赤宸拿出一截龍筋,把自己的左手和阿珩的右手捆在一起,打了個死結,決絕地說:「什麼時候你想起我了,我什麼時候解開它。」

  阿珩氣得怒嚷:「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呢?」

  「那我們就這麼一輩子。」

  赤宸強拖著阿珩往前走。

  在這個遠離紅塵繁華的地方,兩百年的時光就像是不存在一樣,一切都是老樣子。

  鳳尾竹間的竹樓依舊是老樣子,半新不舊,竹臺上停著幾隻不知名的鳥,嘰嘰喳喳地叫著。

  白色石塊砌成的祭天台,因為日日維護,絲毫不見陳舊,潔白如新,周圍懸掛的獸骨風鈴有的潔白,有的泛黃,和從前一樣,風一過,就叮叮噹當地響。

  祭台的外面,全是桃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兩百年前,這裡還沒有這麼多桃樹,看來是這兩百年間栽下的。

  赤宸推開竹樓的門,把阿珩拖到竹臺上,「還記得這裡嗎?」

  阿珩冷冰冰地說:「不記得!」

  赤宸指著山坡上的桃樹問:「記得那裡嗎?」

  「不記得!」

  他抱著阿珩躍下竹台,從桃林間慢步走過,「有沒有想起一點過去?我們曾許諾不管身在何處,當桃花盛開時,都相會于桃花樹下,不見不散。」

  阿珩看著四處的桃樹,若有所思,赤宸滿眼期盼。

  阿珩忽然淡淡一笑,「我倒是想起有一次我和少昊相逢于桃花樹下,那天正好是高辛的放燈節,他帶我去看河燈,我們同乘玄鳥,從高空俯瞰高辛,整個大地星辰密佈,可真美啊!」

  赤宸神色難看,緊緊地抓著阿珩的手,阿珩不耐煩地說:「不要白費時間,忘記了就是忘記了。」

  赤宸牽著阿珩走到一株大桃樹下,「還記得這裡嗎?」

  阿珩無聊地打量了一眼,「一株比別的桃樹更大些的桃樹。」

  赤宸握著她的手去摸樹上刻的字,「這些字呢?」

  阿珩淡淡看了幾眼,嗤地譏笑,「寫這麼多的赤宸做什麼?難道是以前的那個阿珩寫的?她可真夠閑的!」

  「你我約定桃花樹下不見不散,可是我失約了。第一次,因為神農王當日亡故,雲桑下令封山,我沒能趕來;第二次,因為我怒你嫁給了少昊,以為你已經變心,收到你的衣袍後,雖然明白了你的心意,可又恨你水性楊花。但其實我來了,看看我身上的衣袍,我又撿了回去。」

  赤宸強把阿珩的手摁到她用簪子刻的字上,「你罵得很對,『既不守諾,何必許諾?』諾言的意義就在於明知不能為、不可為時,也要拼命做到。」

  阿珩手指冰涼,沒有任何反應,赤宸把她的手摁在心口,「今生今世,永無第三次!」

  阿珩甩脫他的手,冷冷地說:「即使我需要男人的諾言也自會去找我的夫君少昊要,不勞您多事!」

  赤宸神色黯然,默站了一瞬,拉著阿珩繼續邊走邊看周圍景致,行到祭台邊,他拖著阿珩坐下,「兩百年不見,你就不想知道這些年我做了些什麼嗎?」

  阿珩好笑,「我根本不記得你了,幹嗎要關心你做過什麼?」

  赤宸悲傷地看著阿珩,阿珩低下頭,撕扯著龍筋,想把它解開。

  他們的面前是百畝桃林,山風吹過,綠葉翻滾,猶如綠色的波濤,祭台四周的風鈴時急時緩地響著。

  叮噹、叮噹……

  反反復複的聲音越發凸顯出山野的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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