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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太冷了!身上、心裡都沒有一絲溫暖!

  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為他點一盞燈?

  他看到了母親,在黑暗的盡頭向他微笑招手,似乎在說:過來吧,孩子,到娘的懷裡好好睡一覺。

  他微笑著走過去,走向最深的黑暗,走向永遠的沉睡。

  一步又一步,就當整個人都要沉入黑暗時,他的眼前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喉頭湧起了一陣酒香,心頭竟然湧起了一點點溫暖。

  他茫然地回頭,風雪密佈,天地陰晦,很遠處似乎有一點點渺渺火光,有個人烤著火,喝著酒,等著他。

  少昊茫然地看看黑暗盡頭的母親,再看看那一點點渺茫的火光,掙扎著,不知道該走向哪裡。

  突然,他聽到了腳步聲,一個模糊不清的青衣女子的身影閃過,抓住他的手,拖著他向著渺茫的火光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少昊心頭驟然一暖,竟然騰起一股很堅決的念頭,不能放棄,不要死在虞淵!

  虞淵?

  虞淵是哪裡?

  他不明白,只知道朝著那點渺茫的火光艱難地移動過去,越來越近,身子卻越來越冷,冷得好像整個身體都變成了寒冰,好幾次都想停下,可鼻端喉頭總有一股酒香縈繞不散,身旁的女子總是緊緊地抓著他,讓他的心頭浮動著絲絲暖意。

  終於,他看清了那個坐在篝火畔的少年,笑容燦爛,比夏日最明亮的陽光更耀眼,少昊腦海裡莫名地閃過一個少年爽朗的聲音——「我的姓氏是軒轅」,他想起了這個笑得令人嫉妒的少年是誰,是青陽!而拽著他前行的女子正是阿珩。

  阿珩側頭,嫣然一笑,消失不見,青陽的身影也消散在雪中,他的心頭卻暖意融融。

  眼前的黑暗徹底淡去,光明就在眼前。

  少昊全身裹著冰雪,呆呆地站著,過了一瞬,他慢慢地把冰雪一塊塊剝開,仰頭看向太陽。

  原來這就是生鏡!

  他一出生母親就死了,餵養他長大的乳母日日給他下藥,他的弟弟們時刻想著如何害死他,他把父王當作最親近的父親,父王卻不把他看作最親近的兒子……老天好像對他格外冷酷,可這一刻,他明白老天已經給了他想要的溫暖燈火。

  青陽,我一定會把阿珩救出來!

  少昊飛奔向滅魔陣第三像——幻鏡。

  山巒疊嶂,道路曲折,跋涉了一會兒,看到珠子就在懸崖高處,少昊打敗了幾個擋路的妖獸,把珠子帶給青陽,他們一起想方設法救活了阿珩。

  父王終於看清他是比宴龍更適合的繼承人,把王位傳給了他。

  他實現了從小到大的夢想,成為高辛王,守護高辛河流中的每一盞燈光。

  他勵精圖治,把高辛治理得更加美麗富饒。

  軒轅王發動了戰爭,大軍東進,打敗神農後,撕毀了和高辛的盟約。

  他率兵與軒轅王對抗。

  千軍齊發,萬馬奔騰,他與青陽相逢於戰場,兩人不得不兵戎相見。

  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就如每次他們見面的打架一樣,兩人難以分出勝敗。

  最後,他與青陽對面而立,勝負只能由他們自己決出。

  可這一次不再是只分出勝負的比試,而是要分出生死的決鬥。

  打了三天三夜,傷痕累累,如果再拖下去,軍隊就會生變。

  少昊凝聚起全身的靈力一劍刺向青陽,青陽也將劍鋒掃向了他。

  他真的要殺死青陽嗎?

  他能猶豫嗎?

  一猶豫,也許就會死在青陽劍下!

  不是他死,就是己亡!

  少昊的瞳孔在收縮,劍芒卻依舊在冷冽地閃爍,飛罩向青陽。

  突然,一聲巨響,漫天紅光,驚散了一切。

  少昊披頭散髮,衣衫上血痕點點,握劍欲刺,眼前卻空無一人。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他那一劍究竟刺下去了沒有?

  如果不刺,青陽會殺死他嗎?

  如果刺了,那……

  少昊身子一顫,冷汗涔涔,不敢再想,忽然間暗暗慶倖,只是一場幻象。

  可這真的只是一場幻象嗎?

  少昊仰頭看向天空,半晌後,漫天刺眼的光線才漸漸消失,風停了,雨住了,陣法竟然消解了。

  巨石上躺著兩個昏迷不醒的人,一個是赤宸,雙臂張開,護著身下,一個赤身裸體,蜷縮如嬰兒,依在赤宸懷中,正是阿珩。

  看到阿珩赤身裸體,少昊立即背轉過身子,脫下衣袍,叫來等候在陣外的昌僕和朱萸,讓她們去把阿珩抱出來。

  昌僕發現阿珩懷裡抱著一隻鳥,詫異地問:「怎麼會有一隻鳥?」

  少昊頭未回地歎道:「應該是那只隨阿珩赴死的琅鳥。」

  昌僕心生敬意,輕柔地把鳥從阿珩懷裡抱出來。

  昌僕和朱萸剛為阿珩穿好衣衫,軒轅王趕到,似不相信竟然有人能破掉滅魔陣,面色鐵青,氣急敗壞。

  不曾想看到了少昊,不禁一愣,「你怎麼在這裡?」

  少昊恭敬地行禮,「聽說阿珩活了,我來接阿珩回家。」

  軒轅王看到阿珩,面色稍稍緩和,一個箭步上前,揭開阿珩的衣袖,看到她胳膊上有半個爪痕,這是阿珩小時受的傷,軒轅王為了懲戒她貪玩,特意下令永鑄其身。

  軒轅王確認了這的確是阿珩,想到和高辛的聯盟再次穩固,不悅盡去,不禁笑著對昌僕說:「快帶珩兒去朝雲峰,讓你母后看看她,不管什麼病都立即好了。」

  昌僕瞅了眼昏迷的赤宸,遲疑地看向少昊,少昊微微點了下頭,昌僕知道一切有他,放下心來,抱著阿珩飛向朝雲殿。

  軒轅王掃眼看向重傷昏迷的赤宸,眼內精光閃動,似有所謀。

  少昊輕移幾步,擋在赤宸身前,含笑對軒轅王行禮,「我剛才來的路上,看神農大軍守在邊境,似在等人,隱約聽到魑、魅、魍、魎那幾個潑皮說什麼再不回來就打進去算了。」

  世人皆知,赤宸的軍隊都出身草莽,野性難馴,連榆襄都不放在眼裡,世間只認赤宸。

  軒轅王淡淡一笑,問道:「你是打算住幾日再走,還是立即回高辛?」

  少昊彎身行禮,「住幾日。」

  軒轅王點點頭,「這裡的事情千萬不要告訴他人,對阿珩不利,對你更不利。」

  少昊道:「小婿明白。」

  少昊看軒轅王離去了,方讓朱萸扶起赤宸,檢查了一下赤宸的傷勢,發現傷得不輕,怕軒轅王路上使詐,決定親自走一趟,「我們先送赤宸回神農。」

  朱萸問道:「你什麼時候見到魑、魅、魍、魎了?我和你一路而來,怎麼沒看到?聽說他們四兄弟是同生兄弟,長得一模一樣,我一直想見見呢!」

  少昊問朱萸:「你家殿下平日教導你什麼?」

  「少提問,多做事。」

  少昊看了眼朱萸,含笑不語,朱萸覺得少昊雖然笑容可親,可眼神的銳利不比冷臉的青陽差,只能把滿肚子疑惑全憋回去。

  幾個月後,阿珩才真正蘇醒,人雖然醒了,卻終日呆呆愣愣,不說一句話,如同一個沒有靈智的傀儡。

  青陽冷面冷語,看不出他心裡是何感受,只看到他吩咐朱萸四處搜尋稀世靈草,換著花樣給阿珩調養。

  仲意日日陪著阿珩,帶她去每個兒時的地方,希望能讓阿珩記起過去的事情。

  阿珩總是默不作聲,一點生氣都沒有。

  仲意的耐心好似無窮無盡,即使阿珩一天不說一句話,他可以一個人說一天,給阿珩講過去的事。

  日復一日,仲意沒有絲毫不耐煩,阿珩卻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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