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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此處本就在神農境內,以烈陽的速度,應該很快就能趕到。

  別人即使看到這截斷袖也不會知道是什麼意思,不會發現赤宸性命垂危的事,可雲桑曾跟著母親學藝十載,很熟悉母親紡織出的布匹,她一看到東西就知道是她在求救,肯定會立即趕來。

  阿珩再支撐不住,慢慢閉上了眼睛。

  夕陽下,荒林內,受了烈陽脅迫的鳥兒們,一個個擠挨在一起,形成一道五彩斑斕的百鳥屏障,將阿珩保護在中央。

  阿珩眼前泛著迷迷濛濛的金色流光,心中浮現出一次又一次見赤宸的畫面,還有六十年的書信往來,她的記憶力好得令她驚奇,那麼多的書信,她居然都記得。

  行經丘商,桃花灼灼,爛漫兩岸,有女漿衣溪邊,我又想起了你。

  阿珩嘴角帶著笑意,今年已經錯過了花期,明年吧,明年她想看看人間的桃花,那一定比玉山上的蟠桃花更美。

  其實,她一直都想問赤宸,為什麼是又想起,難道你常常想起嗎?

  阿珩漸漸失去了意識,嘴角彎彎,帶著笑意,心中的最後一幅畫面,安寧美麗:丘商的綠水猶如碧玉帶,蜿蜒曲折,赤宸一身紅袍,立在舟頭,沿江而下,夾岸數裡,俱是桃花,香雪如海,落英繽紛……

  當阿珩滿心期盼著雲桑趕來時,她不知道雲桑此時並不在神農國。

  雲桑在荒谷中辭別少昊和阿珩後,喬裝改扮趕往了高辛。

  她一直糾結於自己的擔憂,卻在從沒有想過諾奈的感受,諾奈作為臣子,作為少昊的朋友,卻在雨夜與少昊的妻子相擁一夜,高辛禮儀森嚴,諾奈又心性高潔,那一夜後,他心裡究竟有多少的無奈、惶恐、羞恥、愧疚?

  無奈於自己無法控制的情感,惶恐著與王子奪妻也許會讓家族大禍臨頭,羞恥著自己的卑鄙下流,愧疚于背叛了朋友。

  也許只有日日縱情於聲色,踐踏自己才能面對少昊,可少昊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憂心忡忡地關心著他,勸他潔身自愛,少昊每一次的真誠關心都像是在淩遲著諾奈,諾奈只會更憎惡鄙視自己。

  玉山上相逢時,雲桑只是一時衝動地試探,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事情竟會到此,她的無心之過竟然會被宴龍他們利用,使諾奈、諾奈的家族,甚至少昊未來的王位都陷入了危機。

  雲桑深恨自己,身在王族,自小到大,從未行差踏錯,可偏偏那一日,水凹石凸間,驚鴻相逢,水月鏡像,芳心萌動,忽喜忽嗔,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像個普通少女一般,莽撞衝動,忐忑不安,自以為是地去試探、去接近。

  這樣孤身一人趕往高辛,她不知道能否見到被關押在天牢的諾奈,更不知道當她坦白告訴諾奈她的身份時,諾奈會怎麼看她,也許他壓根兒不會原諒她。

  但是,她一定要見到諾奈。

  漆黑的夜晚,顆顆星辰如寶石般綴滿天空,閃閃爍爍,美麗非凡。

  不管荒涼的曠野,還是堂皇的宮殿,不管是神農,還是高辛,不一樣的地方,都有著一樣黑夜,一樣的星空。

  曠野寂靜,漫天星辰,百鳥保護中,阿珩唇邊含著微笑,昏昏而睡,她的生命卻正在昏睡中飛速流逝。

  雲亭章台,雕樑畫棟,府邸中,面帶倦容的少昊放下手中的文書,走到窗邊,拿起酒壺,慢慢地喝著酒,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拿出一方絲帕,上面是阿珩寫給他的雌酒方。

  他低頭看了一會兒,抬頭望向天空,繁星點點,猶如人間萬家燈火,不知道阿珩此時又在哪盞燈下聽故事。

  不知不覺中,疲倦散去,少昊的唇邊隱隱帶上了笑意。

  金甲銀槍,守衛森嚴,天牢外,雲桑臉上戴著一個面具,面具是用人面蠶所織,輕薄如蟬翼,將她化作了一個容貌普通的少女,因為不是用靈力變幻容貌,即使碰到靈力遠遠高於她的神也窺不破她的身份。

  雲桑抬頭看了看天,恰一顆流星劃過天空,她望著天際的星辰默默祈禱。

  定了定心神,她左手提著一個纏絲玉蓮壺,裡面裝滿清水,右手握著一把長劍。

  雲桑將一顆神農王給她用來在危急關頭逃生的藥丸放入水壺中,可以迷幻心智的嫋嫋青煙從她右手的玉蓮花中升起,縈繞在她周身,她提蓮帶劍飛掠入天牢。

  大山肅穆,清風徐暖,祭台周圍的獸骨風鈴叮叮噹當,聲音柔和,吟唱不停,猶如一首催人安眠的歌謠。

  赤宸躺在祭台中央,沉沉而睡。

  巫王和阿獙守在祭台下。

  巫王靠著石壁打瞌睡,阿獙看似也在睡覺,兩隻尖尖的狐狸耳朵卻機警地豎著。

  很久後,赤宸竟然緩緩睜開了眼睛,凝望了一會兒星空,慢慢地舉起手,看著掌上的刀痕,心中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漸漸分明,他凝著一口氣,用力翻身坐起,阿獙也立即站了起來。

  「阿獙,我們去神農山。」

  赤宸坐到阿獙背上。

  巫王驚醒了,急忙抓住赤宸衣擺,「您的毒還未解,不能駕馭坐騎飛行。」

  「你是第幾代的巫王?竟然敢來告訴我應該做什麼?」

  赤宸眼神如野獸般冷酷無情,好像沒有一絲人性,巫王畏懼地跪下,頭都不敢抬。

  赤宸拍了拍阿獙,阿獙立即騰空而起,一人一獸消失在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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