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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七章 最是一生好景時

  軒轅山有東西南北四峰。

  軒轅王的正妻纈祖、次妃方雷氏、三妃彤魚氏、四妃烏羅氏各居一峰。

  最高峰是東峰朝雲峰,纈祖所居,山高萬仞,直插雲霄,是軒轅國內第一個看見日出的地方。

  阿珩還在雲輦上,就看到四哥仲意站在朝雲殿前,頻頻望向山下,初升的朝陽很溫暖,可仲意的等待和關切比朝陽更溫暖。

  阿珩不等車停穩就跳下車,「四哥。」

  撲進了仲意懷裡。

  仲意笑著拍拍她的背,「怎麼還這個性子?

  還以為王母把你管教得穩重了。」

  阿珩笑著問:「大哥呢?

  母親呢?」

  「母親在殿內紡紗,大哥不知道怎麼了,前天一來就把自己封在山后的桑林內,不許打擾。」

  阿珩竊笑,一邊和哥哥往殿內行去,一邊在他耳畔低聲說:「他受傷了。」

  「什麼?」

  仲意大驚。

  「他為了讓少昊出手去救我,和少昊不知道打了什麼賭,兩人都受傷了,大哥雖然贏了,可傷得更重。」

  仲意這才神色緩和,搖頭而笑,「他們倆平時一個比一個穩重,一個比一個精明,卻和小孩子一樣,每次見面都要打架,打了幾千年還不肯罷手。」

  寬敞明亮的正殿內鴉雀無聲,他們的足音異樣清晰,阿珩和仲意都不禁收斂了氣息。

  經過正殿,到達偏殿,偏殿內光線不足,只窗前明亮,一個白髮老婦正坐于一方陽光中,搓動著紡輪紡紗,光線的明亮越發映照出她的蒼老。

  阿珩想起在桃花林內翩翩起舞的王母,只覺心酸,她輕輕跪下,「母親,我回來了。」

  纈祖紡完一根紗後,擱下七彩紡輪,才抬頭看向女兒,阿珩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跪行了幾步,貼到母親身旁,輕輕叫了聲,「娘親。」

  纈祖淡淡地說:「我給你做了幾套衣服,放在你屋子裡,過幾天你下山時帶上。」

  「謝謝母親。」

  阿珩低著頭想了一下又說,「這次我不想下山了,我想在山上住幾年。」

  纈祖問:「為什麼?」

  「女兒就是有點累了,想在山上住幾年。」

  阿珩自小到大總是想盡辦法往山下溜,可玉山的六十年,讓她突然發現朝雲峰和玉山沒有任何區別,一樣的寂寞,一樣的冷清,她想陪陪母親。

  纈祖對仲意吩咐:「去幫我煮盅茶。」

  仲意行禮後退下。

  纈祖站了起來,向殿外走去,阿珩默默跟隨著母親。

  朝雲殿后遍植桑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燦爛的陽光灑在桑樹上,滿是勃勃生機,頓覺心神開闊。

  纈祖問阿珩:「我已有幾百年沒動過怒,卻在六十年前大怒,甚至要親上玉山向王母要你,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生玉山王母的氣?」

  阿珩說:「母親相信女兒沒有拿王母的神兵。」

  纈祖冷漠的臉上露了一絲笑,「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這個,這是青陽以為的原因,青陽說你哪裡有偷神兵的眼界,頂多就是去偷個桃子。」

  阿珩心中腹誹著也許娘親和王母有怨,嘴裡卻恭敬地說:「女兒不知道。」

  纈祖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朝雲殿,「你是軒轅族的王姬,遲早一日要住進這樣的宮殿,可在這之前,我要你擁有八荒六合的所有自由,王母卻生生地剝奪了你最寶貴的一百二十年。

  她在玉山那鬼地方已經住了幾千年,比我更清楚這世上最寶貴的是什麼。

  一百二十年的自由和快樂!天下有什麼寶物能換?

  她比誰都清楚她的刑罰有多重,明明拿走了你最寶貴的東西,卻在那裡假惺惺地說給我面子。」

  煙霞繚繞中,雲閣章台、雕欄玉砌的朝雲殿美如工筆畫卷,阿珩看著看著卻覺得眼眶有些發酸。

  纈祖的目光落回了女兒的臉上,「阿珩,趁著還年輕,趕緊下山去,去大笑大哭、胡作非為、闖禍打架。住在宮殿裡的日子你將來有的是,能在外面的日子卻非常有限,不要再在朝雲峰浪費。我不需要你的陪伴,我只需要你過得快活。你現在不明白,等你將來做了母親就會明白,只要你們過得好,我就很好。」

  阿珩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每次偷偷下山,母親都不知道,她還曾經得意于自己的聰明;明白了為什麼她可以順利地離家出走,父親和大哥都沒有派侍衛來追她;明白了為什麼她可以和別的王姬不一樣,自由自在地行走於大荒內。

  「母親。」

  她語聲更咽。

  仲意捧著茶盤而來,把茶盅恭敬地奉給母親。

  纈祖慢慢飲盡茶,冷淡地下令:「阿珩,明天你就下山,去哪裡都成,反正不要讓我看到你就行。」

  說完,扔下茶盅離去。

  阿珩眼眶紅紅的,仲意對著她笑,用力刮了下她的鼻頭,牽起她的手,「走,我們去找大哥。」

  就如同小時候一般。

  仲意和阿珩躡手躡腳地往桑林深處潛行,走著走著就碰到了禁制,不過這禁制對仲意和阿珩都沒有用,他們輕鬆穿過,看到了一幕奇景。

  這裡的桑樹只三尺來高,卻都是異種,樹幹連著葉子全是碧綠,如同用上好的碧玉雕成。

  此時,參差林立的碧玉桑上開著一朵又一朵碗口大的白牡丹花,實際是一朵朵冰雪凝聚而成的牡丹,卻比一般的白牡丹更皎潔。

  碧玉桑顏色晶瑩,冰牡丹光澤剔透,整個世界清純乾淨得如琉璃寶界,不染一絲塵埃。

  在琉璃寶界的最中間,一朵又一朵白牡丹虛空而開,重重疊疊地堆造成一個七層牡丹塔,虛虛實實地掩映著一個男子,看不清面目,只看見一襲藍衣,藍色說淡不淡,說濃不濃,溫潤乾淨到極致,卻也冷清遙遠到極致,就像是萬古雪山頂上的那一抹淡藍的天,不管雪山多麼冷,它總是暖的,可你若想走近,它卻永遠遙不可及,比冰雪的距離更遙遠。

  阿珩和仲意相視一眼,遠遠地站住,各自把手放在了一株碧玉桑上,都把命門大開,任由靈力源源不斷地流入桑樹,想幫助大哥療傷,一時間桑樹綠得好像要發出光來,而整個琉璃界內的白牡丹越開越多,寒氣也越來越重。

  可他們的大哥青陽不但沒有接受他們的好意,反倒嫌他們多事,幾朵冰牡丹突然飛起,砸在阿珩和仲意臉上,他們根本連抵抗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冰封住,變成了兩根冰柱。

  所有的白牡丹都飄了起來,繞著那襲藍色飛舞,而桑林上空,千朵萬朵碗口大的冰牡丹正在絡繹不絕、繽紛搖曳地綻放,整個天地都好似化作了琉璃花界,美得炫目驚心。

  半晌後,青陽緩緩睜開了眼睛,所有的白牡丹消失,化作了一天一地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

  青陽負手而立,仰頭欣賞著漫天大雪,他站了很久,身上未著一片雪,可仲意和阿珩連眉毛都開始變白。

  青陽賞夠了雪,才踱步過來,仲意和阿珩身上的冰消失,仲意凍得膚色發青,阿珩上下牙齒打著冷戰,不停地用力跳,青陽冷冷地看著她,「你在玉山六十年,竟然一點長進都沒有,就是頭豬放養到玉山上,也該修出內丹了。」

  青陽罵完阿珩,視線掃向仲意,仲意立即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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