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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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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辜負當年林下意 又是一年蟠桃宴。 這一次蟠桃宴,軒轅族來的是王子蒼岩,神農族來的是王姬雲桑,高辛族來的是王子宴龍。 雲桑到山上後,按照神農王的吩咐,把來往政事全部交給赤宸處理,自己十分清閒,她隨意漫步,卻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凹凸館。 看到軒轅妭坐在池邊,呆呆盯著天空。 雲桑十分意外,走近「嗨」了一聲,嚇得軒轅妭差點跳起來。 「你怎麼會在玉山上?沒聽說你來啊!」 「說來話長,六十年前的蟠桃宴後,我壓根兒沒下山,一直被王母關在這裡。」 雲桑愣了一愣,反應過來,「你、你就是被王母幽禁的賊子?」 軒轅妭癟著嘴,點點頭。 雲桑坐到軒轅妭身旁,「我可不相信你會貪圖玉山的那些神兵利器,究竟怎麼回事?是不是中間有什麼誤會?」 軒轅妭聳聳肩,裝作無所謂地說:「反正玉山靈氣充盈,多少神族子弟夢寐以求能進入玉山,我卻平白撿了一百二十年,全當閉關修煉了。」 雲桑心思聰慧,自然知道別有隱情,不過如今她愁思滿腹,軒轅妭不說,她也沒心思追問。 她望著眼前的水凹石凸,不禁長長歎了口氣,「我正有些煩心事想找你聊一聊。」 說完,卻又一直沉默著。 軒轅妭知道她的性子要說自會說,否則問也問不出來,不吭聲,只默默相陪。 雲桑半晌後才說:「自從上次和諾奈在這裡相逢後,我們一直暗中有往來。」 軒轅妭含笑道:「我早料到了。」 「二妹瑤姬自出生就有病,她纏綿病榻這麼多年,父王的全部關愛都給了她,我只能很快地長大,不僅要照顧剛出生就沒了母親的榆襄,還要寬慰父王。有時候看到瑤姬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父王跟著一起痛苦,我甚至在心底深處偷偷地想,瑤姬不如……不如死了算了,對她、對我們都是解脫。」 軒轅妭默默握住了雲桑的手,母親十分憐惜雲桑,曾感歎這丫頭從未撒嬌癡鬧過,似乎天生就是要照顧所有弟妹的長姐。 「三十年前,瑤姬真、真的……去了,父王大病,臥榻不起,幾乎要追隨瑤姬一起去找母親,我一滴眼淚沒掉,日夜服侍在父王身邊,父王的病一點點好轉,我卻漸漸發現自己承受不了失去瑤姬,她看似孱弱,但總在我最需要時陪伴著我。」 雲桑看著軒轅妭,「你也生在王族,自然知道王族中那些不見鮮血的刀光劍影,榆襄秉性柔弱,很多事情我必須強硬。有時候,累極了,連傾訴的朋友都沒有一個,只能呆呆地坐著,瑤姬會跪坐在我身後,解開我的頭髮,輕柔地為我梳理,藥香從她身上傳來,好似一種安慰;夏日的夜晚,我查閱文書,她會坐在我身旁,裹著毯子,慢慢地繡香囊;冬天時,她禁不得冷,卻又渴望著雪,總是躲在屋中,把簾子掀開一條縫,看我和榆襄玩雪,我們拿個雪團給她,她就好像得了天下至寶,歡喜得不得了……」 雲桑的手冰冷,簌簌直顫,軒轅妭緊緊握著她的手,想給她一點溫暖和力量,「大殿內再聞不到瑤姬的藥香,我難受得像是整顆心要被掏空,可我還不能流露出一絲悲傷,因為父王的病才剛有好轉,不敢刺激到他。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我被驚雷炸醒,瑤姬再不會抱著枕頭,站在簾子外,小聲地問我『姐姐,我害怕,能和你一起睡嗎?』我一直以為是我在陪伴、安慰她,可如今沒有了她身上的藥香,我突然覺得雷聲很恐怖,這才明白,那些可怕的夜晚,不僅僅是我在陪伴瑤姬,也是瑤姬在陪伴我。雷雨交加中,我沖下了神農山,找到駐守在高辛邊境的諾奈,當我闖進他的營帳時,他肯定被嚇壞了,那段日子,我瘦得皮包骨頭,臉色蠟黃,當時匆匆下山,衣衫零亂,披頭散髮,渾身濕淋淋,連鞋子都未穿。」 雲桑看著軒轅妭,臉上一時紅、一時白,「我不知道我怎麼了,竟然一見他就抱住了他。那一刻,就好似終於找到了個依靠,把身上的負擔卸下來,我在他懷裡號啕痛哭,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失態。後來,他一直摟著我,我一直哭,就好似要把母親去世後所有沒有掉的眼淚都掉完,直到哭得失去了意識。」 雲桑臉頰緋紅,低聲說:「我醒來時,他不在營帳內。我也沒臉見他,立即溜回了神農山。很長時間,我們都沒有再聯繫,後來我們都絕口不提那夜的事情,全當什麼都沒發生,他對我十分冷淡,但、但……」雲桑結結巴巴,終究是沒好意思把「但我們都知道發生了」說出口。 神農和高辛是上古神族,禮儀煩瑣,民風保守,軒轅卻民風豪放,對男女之事很寬容,所以軒轅妭和雲桑對此事的態度截然不同,軒轅妭覺得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雲桑卻覺得愧疚羞恥,難以心安。 軒轅妭含笑問:「姐姐,你告訴諾奈你的身份了嗎?」 雲桑愁容滿面,「還沒有。起初,我是一半將錯就錯,一半戒心太重,想先試探一下他的品行,後來卻不知道怎麼回事,越來越害怕告訴他真相,生怕他一怒之下再不理會我。我就想著等再熟悉一些時說,也許他能體諒我。可真等彼此熟悉了,我還是害怕,每次都想說,每次到了嘴邊就說不出口,後來發生了那件尷尬的事情,他對我很疏遠冷淡,我更不好說,於是一日日拖到了今日,你可有什麼辦法?」 「不管你叫什麼不都是你嗎?說清楚不就行了。」 「信任的獲得很難,毀滅卻很簡單,重要的不是欺騙的事情的大小,而是欺騙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將心比心,如果諾奈敢這樣欺騙我,我定會懷疑他說的每一句話是不是都是假的,諾奈看似謙遜溫和,可他年紀輕輕就手握兵權,居於高位,深得少昊讚賞,諾奈的城府肯定很深,獲取他的信任肯定很難,我卻、我卻……辜負了他。」 雲桑滿臉沮喪自責。 軒轅妭愣住,真的有這麼複雜嗎? 半晌後,重重地歎了口氣,竟然也莫名地擔憂起來。 蟠桃盛宴依舊和往年一般熱鬧,所有賓客都聚集在瑤池畔,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赤宸坐了一會兒,避席而出,去尋找西陵珩。 他快步走過了千重長廊,百間樓臺,一重又一重,一台又一台,漸漸地,距離她越近反倒慢了起來。 尋到她住的院子,庭院空寂,微風無聲,只屋簷下的獸牙風鈴叮叮噹當地響著,宛如一首古老的歌謠。 赤宸怔怔地聆聽。 當日他做好風鈴時,它的顏色白如玉,經過將近六十年的風吹日曬,它已經變得褐黃。 繞過屋舍,走入山后的桃林。 月夜下,芳草萋萋,千樹桃花,灼灼盛開,遠望霞光絢爛,近看落英繽紛。 一隻一尺來高的白色琅鳥停在樹梢頭,一頭黑色的大狐狸橫臥在草地上,一個青衫女子趴在它身上,似在沉睡,背上已落了很多花瓣。 阿獙忽地抬頭,警覺地盯著前方,一個高大魁梧的紅衣男子出現在桃花林內。 烈陽睜眼瞧了一下,又無聊地閉上。 阿獙和烈陽朝夕相處幾十年,有他們獨特的交流方式,阿獙的警惕淡了,懶懶地把頭埋在草地上,雙爪蒙住眼睛,好似表明,你們可以當我不存在。 赤宸輕手輕腳地坐在西陵珩身旁。 西陵珩其實一直都醒著,赤宸剛來,她就察覺了,只是在故意裝睡,沒有想到往常看似沒什麼耐心的赤宸竟然十分有耐心,一直默默地守候著。 西陵珩再裝不下去,半支起身子,問道:「為什麼不叫我?我要是在這裡睡一晚上你就等一晚上嗎?」 赤宸笑嘻嘻地說:「一生一世都可以,你可是我認定的好媳婦。」 西陵珩舉拳打他,「警告你,我才不是你媳婦,不許再胡說八道。」 赤宸握住了她的手,凝視著她,似笑非笑地說:「你不想做我的好媳婦,那你想做誰的呢?你可是被我這只百獸之王挑中的雌獸,如果真有哪個傢伙有這個膽子和我搶,那我們就公平決鬥。」 赤宸並不是一個五官英俊出眾的男子,可他的眼睛卻如野獸般美麗狡黠,冷漠下洶湧著駭人的力量,令他的面容有一股奇異的魔力,使人一見難忘。 西陵珩不知道為何,再沒有以前和赤宸嬉笑怒駡時的無所謂,竟然生出了幾分恐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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