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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看到程致遠瞅他們,顏曉晨推了沈侯一下,示意他趕緊去幫程致遠幹活。

  顏媽媽用家裡的存貨竟然做出了四道菜,雖然算不得豐盛,但配著白米飯,吃飽肚子沒什麼問題。

  顏媽媽招呼程致遠和沈侯吃飯,大概因為有客人在,顏媽媽難得地話多了一點,感興趣地聽著程致遠和沈侯說上海的生活。

  顏曉晨正暗自糾結如何說服媽媽去上海,沒想到沈侯看顏媽媽這會兒心情不錯,主動開了口,講事實、擺道理,連哄帶騙地拿出全副本事,遊說著顏媽媽去上海。程致遠在一旁幫腔,笑若春風,不動聲色,可每句話都很有說服力。

  兩個相處得不對盤的人,在這件事情上卻十分齊心合力。沈侯和程致遠雖然風格不同,卻一個自小耳濡目染、訓練有素,一個功成名就、經驗豐富,都是商業談判的高手,此時兩位高手一起發力,進退有度,配合默契,顏媽媽被哄得竟然鬆口答應了,「去上海住幾天也挺好。」

  程致遠和沈侯相視一眼,都笑看向了顏曉晨。顏曉晨看媽媽沒注意,朝他們悄悄笑了笑,給他們一人舀了一個魚丸,表示感謝。

  沈侯在桌子下踢顏曉晨,她忙又給他多舀了一個魚丸,他才滿意。

  沈侯吃著魚丸,得意地睨著程致遠,顏曉晨抱歉地看程致遠,程致遠微微一笑,好似安撫她沒有關係。

  初六,顏曉晨和媽媽搭程致遠的順風車,回上海。

  沈侯提前一天走了,原因說來好笑,他要趕在顏媽媽到上海前,消滅他和顏曉晨同居的罪證,把行李搬到他要暫時借住的朋友那裡。

  到家後,顏曉晨先帶媽媽和程致遠參觀了一下她的小窩,想到要和媽媽住在一個屋簷下,她十分緊張,幸好程致遠好像知道她很緊張,喝著茶,陪著顏媽媽東拉西扯,等沈侯裝模作樣地從別處趕來時,他才告辭。

  顏曉晨讓沈侯先陪著媽媽,她送程致遠下樓。

  程致遠看她神情凝重,笑著安慰:「不去嘗試一個新的開始,只能永遠陷在過去。」

  「我知道,我會努力。」

  「假期馬上就結束了,你每天要上班,日子會過得很快。」

  「媽媽在這邊一個人都不認識,我怕她白天會覺得無聊。」

  「可以買菜、做飯、打掃房間,對了,我家的阿姨也是我們那裡人,讓她每天來找你媽媽說話聊天,一起買菜,還可以去公園健身。」

  那個會做地道家鄉小菜和薺菜小餛飩的阿姨,一看就是個細心善良的人,顏曉晨喜出望外,「太好了!可是方便嗎?」

  「怎麼不方便?她反正每天都要到我家,我們住得很近,她過來又不麻煩。我估摸著,她也喜歡有個老鄉能陪她用家鄉話聊天,一起逛街買菜。」

  「那好,回頭你給我一個她的電話,我把我家的地址發給她。」

  程致遠笑著說:「好!別緊張,先試著住幾天,要是你媽媽不適應,我們就送她回去,然後過一段時間再去接她,慢慢地,幾天會變成十幾天,十幾天會變成幾十天。」

  對啊,可以慢慢來!顏曉晨一下子松了口氣。

  程致遠指指樓上,說:「你上去吧,我走了。」

  顏曉晨抬頭,看見沈侯站在陽臺上往下看,她笑著搖搖頭,這傢伙!回到屋子,沈侯正拿著iPad教顏媽媽如何用它打撲克和玩麻將。

  顏媽媽第一次用iPad,十分新鮮,玩得津津有味。沈侯動作麻利地給她手機上安裝了一個微信,告訴她有問題隨時問他。

  顏曉晨看了一會兒,走進廚房,準備做飯。

  一會兒後,沈侯也踱進了廚房,悄悄對顏曉晨說:「平時我們多陪著她,讓她沒時間想麻將,可這就像戒煙一樣,不可能一下子就不玩了,讓她在iPad上玩,輸來輸去都是和機器,沒什麼關係。」

  顏曉晨把一顆洗好的葡萄放進他嘴裡,「謝謝!」

  「你和我說謝謝,討打啊?」沈侯瞅了眼客廳,看顏媽媽專心致志地盯著iPad,飛快地偷親了一下顏曉晨。

  沈侯陪著顏曉晨和顏媽媽一直到深夜,他走後,顏曉晨和媽媽安頓著睡覺,她讓媽媽住臥室,媽媽說晚上還要看電視,堅持要睡客廳,她只好同意了。

  隔著一道門,顏曉晨和媽媽共居在了一個新的環境中,雖然她們依舊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甚至兩人獨處時,都刻意地回避同在一個房間待著,但至少是一個新的開始了。

  春節假期結束後,顏曉晨開始上班。

  白天,程致遠家的阿姨,王阿姨每天都來找顏媽媽,有時帶著顏媽媽去逛菜市場,有時帶著顏媽媽去公園。因為沈侯正在找工作,白天有時間時,他也會來看顏媽媽,顏媽媽的白天過得一點也不無聊。

  晚上,沈侯都會和顏曉晨、顏媽媽一起吃晚飯。有時候,程致遠也會來。大概因為每天都有人要吃飯,就好像有個鬧鐘,提醒著顏媽媽每天晚上都必須做飯,顏媽媽的生活不再像是一個人時,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吃,不餓就不吃的隨意,無形中,她開始過著一種規律的生活。

  除了睡覺時,顏曉晨和媽媽幾乎沒有獨處過,平時不是沈侯在,就是程致遠在,她和媽媽的相處變得容易了許多。顏媽媽雖然仍不怎麼理她,可是和沈侯、程致遠卻越來越熟,尤其程致遠,兩人用家鄉話聊天,常常一說半天。

  顏曉晨以為沈侯又會吃醋,沒想到沈侯竟然毫不在意,她悄悄問他,「你不羡慕啊?」

  沈侯笑眯眯地說:「這你就不懂了!」

  「什麼意思?」

  「在你媽眼裡,我是她的未來女婿,她還端著架子,在慢慢考察我呢!可程致遠呢?他是客人,是你的老闆,尤其還是你欠了錢的老闆,你媽當然要熱情招呼了!」

  雖然因為媽媽的事,沈侯沒再追究她借程致遠錢的事,但他心裡其實還是不舒服,顏曉晨只能儘量不去觸他的黴頭。

  不知不覺,媽媽在上海住了一個多月。

  因為熬夜熬得少了,每天都規律地吃飯,時不時還被王阿姨拽去公園鍛煉,她比以前胖了一點,氣色也好了很多。

  但是,顏曉晨知道,她的心仍在被痛苦撕咬著,她依舊憤怒不甘,有時候,顏曉晨半夜起夜,看到她坐在黑暗裡,沉默地抽著煙。

  但是,顏曉晨更知道,她們都在努力。這個世界由白天和黑夜構成,人類是光明和黑暗共同的子民,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一隻野獸,它自私小氣、暴躁憤怒,自以為是地以為伸出爪子,撕碎了別人,就成全了自己,卻不知道撲擊別人時,利爪首先要穿破自己的身體。媽媽正在努力和心裡的野獸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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