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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顏曉晨搖搖頭,沈侯不懂,爸爸除了是她的爸爸外,還有另一個身份,是媽媽的丈夫、愛人,她害死了一個女人的丈夫、愛人,她能不恨她嗎?

  「正因為我是她的女兒,她才痛苦。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兒,她可以像對待鄭建國一樣,痛痛快快、咬牙切齒地恨。我媽看似火暴剛烈,實際是株菟絲草,我爸看似木訥老實,實際是我媽攀緣而生的大樹。樹毀了,菟絲草沒了依靠,也再難好好活著。大一時,我媽喝農藥自殺過一次。」

  「什麼?」沈侯失聲驚叫。

  「被救回來了,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一個星期,為了還醫藥費,不得不把市里的房子賣掉,搬回了縣城的老房子。」

  沈侯問:「那時候,你幫我做作業,說等錢用,要我預付三千五,是不是因為……」

  顏曉晨點點頭,「賣房子的錢支付完醫藥費後,還剩了不少,但我媽不肯再支付我任何和讀書有關的費用,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也就是那次出院後,我媽開始賭錢酗酒,每天醉生夢死,她才能撐著不去再次自殺。」

  顏曉晨苦澀地笑了笑,「我媽媽被搶救回來後,還是沒有放棄自殺的念頭,老是想再次自殺,我跪在她的病床前,告訴她,如果她死了,我就也不活了!她用什麼方法殺死自己,我就會也用什麼方法殺死自己!」

  「小小!」沈侯一下子用力抓住了她的肩。

  顏曉晨慘笑,「我逼死了爸爸,如果再害死媽媽,我不去死,難道還高高興興地活著嗎?」

  沈侯緊緊地捏著她的肩,「小小,你不能這麼想!」

  顏曉晨含著淚,笑著點點頭,「好,不那麼想。我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都會好起來!」她喃喃說了好幾遍,想讓自己鼓足勇氣,繼續往前走。

  「我真是個混帳!」沈侯猛地用拳頭狠狠砸了自己頭幾下,眼中盡是自責。

  「你幹什麼?」顏曉晨抓住他的手。

  沈侯難受地說:「對你來說,大學不僅是大學,學位也不是簡單的學位,我卻害得你……我是天底下最混帳的混帳!」

  「你又不是故意的,別再糾結過去的事,我告訴你我家的事,不是為了讓你難受自責,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接納我媽媽,儘量對她好一點。」

  沈侯也知道一味愧疚往事沒有任何意義,平復了一下心情說:「我們回去吧!給你媽媽把錢的事解釋清楚,省得她難受,你也難受。」

  他們回到家裡後,沈侯大概怕顏媽媽一見到顏曉晨又動手,讓她留在客廳裡,他上樓去找顏媽媽解釋。

  一會兒後,顏媽媽跟在沈侯身後走下樓,顏曉晨站了起來,小聲叫:「媽媽。」

  顏媽媽看了她一眼,沉著臉,什麼都沒說地走開了。

  沈侯拉著顏曉晨坐到沙發上,輕聲對她說:「沒事了。我告訴阿姨,你有一個極其能幹有錢,極其善良慷慨的老闆,和你還是老鄉,十分樂於幫助一下同在上海奮鬥的小老鄉,對他來說十六萬就像普通人家的十六塊,根本不算什麼。」沈侯對自己違心地讚美程致遠似乎很鬱悶,說完自我鄙夷地撇撇嘴。

  顏媽媽走了過來,顏曉晨一下挺直了腰,緊張地看著她。她把一管紅黴素消毒藥膏和創可貼遞給沈侯,一言不發地轉身上了樓。

  沈侯去擰了熱毛巾,幫顏曉晨清洗傷口,上藥。

  顏曉晨告訴他,想帶媽媽去上海。沈侯表示了贊同,但看得出來,他對曉晨要和媽媽長住,很憂慮。

  上午十一點,程致遠和李司機帶著兩桶油漆和一袋水果來到顏曉晨家。看到她臉上和手上的傷,程致遠的表情很吃驚,「你……怎麼了?」

  顏曉晨若無其事地說:「不小心摔的。」

  程致遠明顯不相信,但顯然顏曉晨就給他這一個答案,他疑問地看著沈侯,沈侯笑了笑,「是摔的!」擺明瞭要憋死程致遠。

  程致遠的目光在院子裡的竹竿上逗留了一瞬,顏曉晨感覺他已經猜到答案,幸好他沒再多問,回避了這個話題。

  程致遠讓李司機把油漆放在院子裡,他把水果遞給顏曉晨,「不好意思空著手來,兩罐用了一半的油漆也不能算禮物,就帶了點水果來。」「謝謝。」水果是春節走親訪友時最普通的禮品,顏曉晨不可能拒絕。她把水果拿進廚房,拿了兩個板凳出來,請他坐。

  程致遠問沈侯:「會刷牆嗎?」

  沈侯看看顏曉晨家的樣子,知道不是鬥氣的時候,「沒刷過,但應該不難吧?」

  「試試就知道了。」

  程致遠和沈侯拿著油漆桶,研究了一會兒說明,商量定了怎麼辦。兩人像模像樣地用舊報紙疊了兩個大帽子戴在頭上,程致遠脫掉了大衣,沈侯也脫掉了羽絨服,準備開始刷牆。

  顏曉晨實在擔心程致遠身上那價值不菲的羊絨衫,去廚房裡東找西找,把她平時幹家務活時用的圍裙拿給他,「湊合著用用吧!」

  沈侯立即問:「我呢?」

  顏曉晨把另一條舊一點的圍裙拿給他,沈侯看看她拿給程致遠的圍裙,立即拿走了這條,黃色的方格,印著兩隻棕色小熊,雖然卡通一點,但沒那麼女性化。

  顏曉晨給程致遠的圍裙新倒是新,卻是粉紅色的,還有荷葉邊,她當時光考慮這條看著更新、更精緻了。顏曉晨尷尬地說:「反正就穿一會兒,省得衣服弄髒了。」

  程致遠笑笑,「謝謝。」他拿起圍裙,神情自若地穿上了。

  沈侯豎了下大拇指,笑著說:「好看!」

  顏曉晨拽了拽沈侯的袖子,示意他別太過分了。

  沈侯趕她去休息,「沒你什麼事,你去屋簷下曬太陽。」

  顏媽媽走到門口看動靜,沈侯指著程致遠對她說:「阿姨,他就是小小的老闆,程致遠。」

  大概沈侯在顏媽媽面前實在把程致遠吹得太好了,顏媽媽難得地露了點笑,「真是不好意思,讓您費心了。」

  程致遠拿著油漆刷子,對顏媽媽禮貌地點點頭,「阿姨,您太客氣了,朋友之間互相幫忙都是應該的。」

  沈侯拿刷子攪動著綠色的油漆,小聲嘀咕,「別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啊,我看你叫聲大姐,也挺合適。」

  程致遠權當沒聽見,微笑著繼續和顏媽媽寒暄。顏曉晨把報紙卷成一團,丟到沈侯身上,警告他別再亂說話。

  顏媽媽和程致遠聊完後,竟然走進廚房,挽起袖子,準備洗手做飯。顏曉晨嚇了一跳,忙去端水,打算幫她洗菜。顏媽媽看了眼她的手,一把奪過菜,沒好氣地說:「兩個客人都在院子裡,你丟下客人,跑到廚房裡躲著幹什麼?出去!」

  顏曉晨只能回到院子裡,繼續坐在板凳上,陪著兩位客人。

  沈侯看她面色古怪,不放心地湊過來問:「怎麼了?你媽又罵你了?」

  「不是,她在做飯!我都好幾年沒見過她做飯了,程致遠的面子可真大,我媽好像挺喜歡他。」

  想到他都沒這待遇,沈侯無力地捶了下自己的額頭,「自作孽,不可活!」想了想又說:「也許不是他的面子,是你媽看你這樣子,幹不了家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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