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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下卷 第十二章 一縷芳魂歸青山

  今日是康熙六十一年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雍正元年。胤禛特意召十四爺入宮陪額娘過年。臨去前叮囑我,就在養心殿呆著,哪裡也不許去,要不然回來看不見我的話,他肯定會生氣的。我笑應是。他一走,我臉上笑容立即垮掉,他是一點兒也不願我見到十四爺。

  我在東暖閣字畫室中看帳簿,聽聞外面響動,一面起身迎出去,一面納悶他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胤禛面色清淡,嘴角甚至還含著絲笑,可眼神卻冷如寒冰。我忙向高無庸打了個眼色,他立即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胤禛盤腿坐於炕上,靜靜出神。我走到簾外吩咐高無庸簡單備置一些酒菜。

  給他斟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他默默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我隨即又給他添滿,他連飲了三杯後,才停了下來,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

  從康熙去世後,他就一直憋著。我有意灌醉他,想讓他借著醉意發洩一下。胤禛酒量比我差很多,默默陪他連喝了三壺酒後,他已經頗帶著醉意。

  胤禛猛然把杯子摔到地上,拿起酒壺直接灌了幾口:「你知道現在紫禁城外都在說什麼嗎?說朕篡改了聖旨,搶了老十四的位置。這些人就算了,有心人散佈謠言,他們就跟著混說。可額娘今日居然當著老十四的面質問朕!她居然質問朕!」胤禛似笑似哭。

  「她當著朕的面對允禵說皇阿瑪是屬意於他的。說只要朕當一天皇上,她就絕不做太后。朕不必封她,省得她將來地下無顏見皇阿瑪。為什麼?難道只有允禵是她親生的嗎?」說著把酒壺又扔到了地上,拉著我問:「若曦,皇阿瑪將來會不願見我嗎?」

  我坐到他身邊,摟著他道:「不會!」他搡開我道:「你騙我!別人也許糊塗,可你心裡是明白的。皇阿瑪不會原諒我的!不會!你知道皇阿瑪臨去那日私下召見我時說什麼?皇阿瑪說自從康熙四十七年起就一直在細察十四弟,誇十四弟重兄弟情義,為人有擔待,處事賞罰分明,文武全才,若立十四弟為太子,將來必不會出現兄弟相殘的局面。」胤禛笑著趴倒在桌上。我想起當日他的眼神,十分心痛,他當日在萬分絕望中是如何雲淡風輕地聽這番話的?

  胤禛道:「不過也幸虧皇阿瑪的這番話,讓我事先和隆科多商量過,彼此心裡有了準備,後來才不至於太倉促。」我心中一涼,準備?他們原本準備什麼?立即打消各種念頭,不願意再去深想。胤禛笑道:「皇阿瑪不會原諒我的!」

  我定聲道:「我沒有騙你,聖祖爺肯定會的!聖祖爺關心的是大清江山的長治久安,只要你能把江山治理好,他肯定會原諒你的!」

  胤禛趴於桌上,喃喃自語道:「皇阿瑪會原諒我的,會原諒的,朕沒做錯,朕一定做得比老十四好!」

  我臉貼在他背上道:「會的,一定會的!」

  悄聲喚高無庸進來收拾。他看著醉臥在炕上的胤禛問:「要送皇上回寢宮嗎?」

  我道:「就在這裡歇著吧。」

  「那奴才叫人過來服侍。」

  我叫住他道:「不用,你我就可以了。幫我在地上搭個地鋪,要茶水我自會伺候的,你在外進歇著,有事我叫你。」胤禛如今還在醉中,萬一再說出什麼話來,聽見的人只怕要大禍臨頭。

  聽著胤禛輕微的鼾聲,我心中淒然。當年去清東陵遊覽時,導遊曾經講解說:「清代的皇帝墓葬實行的是子隨父葬、祖輩衍繼的昭穆之制。東陵葬著順治、康熙、乾隆,可雍正卻極其令後人不解,獨自葬在了清西陵。」如此看來他對康熙的心結最終也還是沒有盡釋,即使他拼盡全力將大清治理得很好,卻依舊不敢面對康熙。

  清晨,天剛濛濛亮我就醒來了。輕手輕腳洗漱完,又特意叮囑高無庸在外面看著點兒,不許弄出聲響,讓廚房備些清粥小菜,隨時候著。

  待回身進屋,卻看胤禛睜眼看著我。我坐到炕頭,笑道:「昨兒晚上喝過酒,今兒又不用上朝,再躺一會兒吧!」

  「若曦。」胤禛伸手握住我的手。

  我問:「頭疼嗎?」

  他笑說:「十三弟以前總誇你酒量好,我一直不以為然。昨夜居然被你灌醉了。」

  我笑說:「是你酒量差,才是真的。」

  胤禛笑而不語,看了我半晌,忽道:「昨夜誰伺候我的?」

  我道:「我服侍的,當中只叫高無庸進來收拾了下地面。」

  他輕捏了下我的手,翻身坐起。服侍他洗漱用完早膳。他笑著從抽屜內取出一個狹長小盒給我,我笑道:「新年禮物?」說著打開盒子,觸目所及,心情激蕩。當日他問我為何不戴簪子,我說不小心摔碎了,他一笑而過,卻不料竟然命人雕琢了一隻一模一樣的。

  胤禛拿起簪子替我插好,笑問:「可喜歡?」我用力點點頭,這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今日得以彌補。

  兩人靜靜相擁了會兒,他猶豫了下道:「今日是新年第一天,我要去看一下年……」

  我強笑道:「我正好有些累了,回去再補一覺。」轉身欲走。他拽著我道:「若曦,體諒下我。」

  我頭未回,抽手出來道:「我已經盡力,難道你還要我笑臉送你過去嗎?」說完,快步而出。

  回屋枯坐著發呆,忽聽得外面一片請安之聲,忙匆匆拉開門向皇后請安,心下卻是極為不舒服。皇后一向行事謹慎穩妥,無緣無故到我這裡來幹嗎?皇后緊走了幾步攙扶起我,笑道:「聽聞你腿不方便,以後就不必跪了。」

  我低頭道:「奴婢不敢。」

  皇后笑牽著我手進了屋子,揮手摒退眾人,強拉著我坐於她身旁道:「你看著比早些年可瘦多了,平日多留神身子。」我淺笑著微一頷首。她笑說:「還記得那年皇阿瑪臨幸圓明園嗎?」我笑點點頭,她歎道:「十年了!那是我第二次仔細打量你。」我微笑一下,低頭靜坐著。

  皇后看我絲毫不接她的話茬,只得自己笑問:「你不納悶為什麼嗎?」

  我抬頭看向她,她道:「五十一年的時候,你在宮中罰跪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眾人紛紛揣測究竟所為何事,後來又下起瓢潑大雨,皇上匆匆進了宮,回來時全身濕透。我服侍著皇上沐浴換衣後,皇上晚膳不用,覺也不睡,一直站在窗前看雨,最後竟然走進雨中,站了一宿,我當時哭跪著求他進屋,皇上只淡淡吩咐人把我拖開。」

  我震驚地看著皇后:「是皇上讓你來告訴我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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