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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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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胤禛的面,何太醫又細細替我把了一次脈,提筆開方子,一面道:「當年李太醫所列照舊,我再補一點就可。身子怯弱,不能下重藥,體內寒毒,只能慢慢引導疏通。回頭和好丸藥,每日服用。」 胤禛問:「若一切都遵囑咐,病可能全好?」 何太醫躊躇不語,胤禛道:「就如剛才朕在屏風後一樣,有話實說。」 何太醫低頭道:「確如臣先前所說,已是積重難返,如今只能是細心調理,不至嚴重。若一切遵照臣所列,臣可保十年無虞。」 胤禛冷冷問:「那以後呢?」 何太醫垂頭不語,半晌後道:「現在推測十年後尚早,要看這十年醫治調理如何。」 胤禛臉色森然,默默無語,何太醫和高無庸大氣也不敢喘,垂頭僵站著。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臉色稍緩,眼中的傷痛卻愈重,緊拽著我的手道:「你們都下去。」兩人忙靜靜退出。 他起身把我抱在懷裡,緊緊複緊緊地摟住,很久後低低說:「都是我的錯。」 我搖頭道:「你不能什麼事情都往自個兒身上攬,如今一切安好,就發愁十年後,那日子還要不要過呢?」 兩人相擁半晌後,他放開我問:「你累嗎?要先歇息嗎?」 我問:「你呢?你什麼時候歇息?」 他道:「我還有公務要處理。」 我道:「我不想睡,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點點頭,握著我的手向東暖閣行去,出了屋子,也未避嫌地放開,反倒握得越緊。天已經黑透,高無庸看我們出來,忙打了燈籠側走在前面。 胤禛坐於桌前查閱文件,我隨手抽了本書,靠在躺椅上隨意翻看。寂靜的屋中,只有他和我翻閱紙張的聲音,熏爐繚繚青煙上浮,淡淡香氣中,我不禁輕扯嘴角笑起來,覺得這就是幸福。我們彼此做伴,彼此相守。 側頭看向他,他撐頭,眉頭緊蹙地盯著眼前的文件。我盯了半晌,他依舊是這個姿勢,心中納悶,輕輕起身,走到他身側,探頭看去。 胤禛往一旁挪了挪,我擠坐在他身旁。他揉了揉眼睛道:「眼睛都看花了,卻還是一筆糊塗賬。」 我翻閱了下道:「這麼明細的帳簿,你也要細看嗎?」 他靠在椅背上歎道:「沒辦法,太窮了,不細看,如何知道從哪裡把銀子省出來?把被人拿走的要回來?滿朝上下,乾淨的沒幾個,朕如果心裡不一清二楚,只能被他們糊弄。」 我道:「十三爺呢?為何不交給他?」 胤禛搖頭道:「他要看的不會比我少,現在肯定也在燈下頭疼呢!」說完,他又低頭看起來。 我從旁邊抽了一本帳簿,也細看起來,此時還沒有複式記帳法,都是單式記帳法,看半天後才能大致明白一項收支的來龍去脈,而且沒有好的報表格式,不能有效匯總、分類分析,看得人頭暈沉沉,還把握不到重點。不禁歎道:「這都什麼亂七八糟。」 他道:「帳簿可不是人人都能看懂的,朕當年也是花了些工夫才學會。」 我凝視著滿桌帳簿問:「這些能讓我翻閱嗎?」 他詫異地問:「你看這些做什麼?」 我笑說:「我看看,看能不能看懂。」 他微一搖頭道:「你要看就看吧,不過千萬不可弄不見了,有些沒有複本的。」 我點頭應是,又問:「就這些嗎?」 他道:「多著呢,就搬了這些出來。」 聽著外面敲了三更,我道:「先歇息吧,五更就要上朝呢!」 他道:「怎麼一下子就這麼晚了?你自個兒先去睡,我再看一會兒就去睡。」說著已經低頭看起來。 我手覆在帳簿上說:「自從搬進養心殿,你可曾真正睡過一覺?今日不許看了。」他皺眉看向我,我軟聲道:「我也會擔心你的身體呀!今日太醫可剛說了,不要我憂慮擔心的。」 他眉頭展開,合攏帳簿,牽我起來,守在簾子外的高無庸忙挑起簾子。西暖閣內當值的宮女太監聽見聲響忙開始準備洗漱用品。 他側頭道:「你不用伺候我了,自個兒去洗漱吧!」 我點頭欲走,他又一把拽住低聲道:「收拾完了悄悄過來。」我臉騰地一下滾燙,看著他身後的龍床,忽生酸楚,搖搖頭,抽出手,快步而出。 我剛準備關門熄燈,胤禛身著中衣,披著外袍推門而進。我一下全身僵直,呆呆站著。他走近,輕撫了下我的臉道:「別緊張,我只是想和你一塊兒躺著。」我靜立未動,他拉著我走到床邊道:「我們蹉跎了多少時間?從我答應娶你到現在已經十年,我如今只想盡可能多在一起,我怕……」他扶我在床上坐好,輕撫著我頭髮道:「我們還能有幾個十年呢?」我眼眶一酸,忙忍住眼淚,點點頭。他隨手擱了外袍,起身吹熄燈。 兩人臉對臉躺著,他笑道:「你怕什麼呢?你放十二萬個心,我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累得慌,什麼都幹不了。」我不禁笑起來。他笑在我額頭彈了下道:「現在聽著樂,以後只怕會為此怨我。」 我氣掐了他一下道:「美得你!」他低笑未語。 兩人靜靜躺了會兒,我央求道:「你別把玉檀送出宮可好?留給我做伴。」他「嗯」了一聲,轉眼已沉入夢鄉。我撐頭看他,雖面色疲憊,眉頭卻是舒展的,不禁歎了口氣,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下,躺下睡覺。 高無庸在外低低叫道:「皇上。」 我睡得淺,立即驚醒,忙起身披好衣服,胤禛卻沉睡未醒,猶豫了下,還是推了推他:「快要五更了。」他蹙著眉頭低低「嗯」了一聲,又微眯了會兒,一下翻身坐起。 我起身點亮燈,幫他拿衣服,想服侍他穿衣,他卻只是盯著我,神思恍惚。我給他披上衣袍:「當心著涼了。」他忽握住我的手,把我拽進懷裡,抱住了我:「從別後,盼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勤把銀燭照,相逢猶恐是夢中。」 我心中又是酸澀,又是喜悅。午夜夢回,我也曾夢見他在身邊,但眼一睜,卻只有冷清夜色。 我輕輕在他臉頰上親了下,側著頭含笑問:「夢裡有這個嗎?」 他笑睨著我問道:「你真想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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