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步步驚心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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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定後,都是看著我。我緊了緊嘴角,笑看著十三阿哥說:「這次隨皇上去塞外,我見到了敏敏格格。」 十三阿哥一聽,臉上怔了一下,微微蹙著眉頭,四阿哥卻是帶著笑意側頭看向他。 我看著十三阿哥蹙著的眉頭,心頭有些涼,但還是接著說:「你可對她……啊?」我話未完,十三阿哥已經站了起來,四阿哥抿嘴而笑,看了看我,又看向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對四阿哥說:「我們走吧!」說完想走,四阿哥坐于椅上未動,伸手拉住他,笑道:「話還未回,幹嗎著急著走?」 十三阿哥有些跳腳,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苦笑著說:「這風水轉得也太快了,才一會兒的工夫就輪到我唱戲,你們看了?」說完,坐回了椅子上。 我掩嘴而笑,原來也有讓十三阿哥想溜的事情呢。十三阿哥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問吧,不就那麼點子事情嗎?也值得你們揪著我不放!」 我斂了笑意,歎道:「敏敏的心思,即使未說,你也肯定是知道的,那你呢?」 他問:「她和你挑明瞭?」 我點點頭。 十三阿哥默默出了會子神,凝視著桌上的書說:「草原上的好男兒多著呢,她不用在我身上白擔這些心思。」 一時,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其實不是沒有料到的,敏敏雖好,只怕並不是十三阿哥想要的。明白歸明白,想著草原星空下她璀璨的笑顏,想著從此後她也會知道雖貴為公主,但天下仍有她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想著她可能的心碎、蒙塵的嬌容,還是難過不已。忍不住說:「敏敏格格是個很不錯……」 十三阿哥截道:「你這麼個明白人怎麼也說起糊塗話了?她就是個天仙,若不對我的心,又何必多說!」 我輕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十三阿哥站起,舉步而行:「走吧。」 四阿哥隨他起身而出,我忙俯了身子恭送。四阿哥出門後,轉身替我把門掩上,一面說:「雖不是大病,可自個兒上點兒心,傷筋動骨最忌落了病根。」我剛想抬頭說謝,門已合上。 腳傷還未好俐落,康熙四十八年已經是最後一天了。 我斜歪在榻上,凝視著跳動的燭光。已無悲喜可言,不過是過一日算一日罷了。 正自枯坐,玉檀帶著寒氣推門而入,隨手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趕忙回身掩住了門,一面縮著脖子嚷:「好凍呀!」 我納悶地問:「今日不是你在前頭伺候嗎?怎麼宴席還未結束,人就回來了?」 她一面搓著手在暖爐上烤著,一面側頭笑看著我說:「特意央了李諳達讓秋晨替了我,反正她正好想湊這個樂子呢。」 每年除夕宴席上近前伺候的人都會得些賞賜的,又有機會見著平日不可能見著的人與事,所以算是大家都喜歡的美差。玉檀為了來陪我,竟然特特地推了這些。我心中感動,歎道:「我自個兒待著,也不覺得孤清,何必還為此去求李諳達呢?倒是白白欠了個人情。」 她烤暖了手,拿了食盒打開,笑說:「我可備了些好吃的。今兒晚上我們一面吃喝,一面聊天,也好好過個年,豈不是比伺候人自在快活?」 她把杯盤在炕上的幾案上擺好,又往熏爐中添了一小把百合香。兩人半靠著軟墊,自吃自飲起來。過了半晌,我還是沒有忍住,假裝不經意地問:「我姐姐可進宮了?」 玉檀低頭吃著菜說:「嗯,還有八阿哥。不過大概是因為病好不久,八阿哥看著精神不大好,臉上沒什麼血色。」 我端起酒,一仰脖子,狠狠地灌了下去,又有些嗆著,側著身子低聲咳嗽起來。 兩人邊吃邊聊,我本想多喝些酒,可玉檀陪著我飲了幾杯,就把酒壺收走了,「姐姐病還未好,這酒還是少飲點兒,喜慶的意思到了就行了。」 我笑:「你倒開始管起我了。」 玉檀笑嘻嘻地沖我做了個鬼臉,替我盛了一碗牛骨湯:「喝這個吧。」 兩人用過飯,又擠在炕上聊了會兒天,都沒刻意守歲,待食消了些,就各自歇下了。我因為心中擔著事,晚上並沒有睡好。玉檀因昨夜讓秋晨代了班,一大清早就出門代秋晨當值去了。 聽得玉檀掩門的聲音,我快快地爬了起來。洗漱妥當後,打開箱子,取出歷年來的信,手指輕輕滑過每一封信,凝注半晌,有心想打開再看一次,可狠了狠心,還是拿了宣紙全部包好。 視線掃過壓在箱底的玉蘭項鍊,也拿了出來。想了想,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封信。不想費工夫去想那些文言文的行文措辭,索性就想什麼寫什麼,反正我只要他能看懂就好。 奴婢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四王爺看了奴婢的字和信,也就知道,算不上有文采。長得也許還過得去,可紫禁城裡容貌出眾的姑娘多得是,奴婢也不算拔尖的。現在奴婢盡心服侍皇上,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了。以前奴婢行事失常,欠缺考慮,給王爺造成很多誤解。只能跪求王爺見諒。奴婢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孤身一人,不想婚嫁,王爺也無謂在奴婢身上白花心思了。 寫好後,仔細讀了一遍,琢磨了一下,又撕了,重新寫過: ……等到年齡放出宮後,奴婢自會離去。額娘因生奴婢而早早去世,常恨此生未能盡孝。奴婢這輩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只想伴著青燈古佛,為母親念經祈福。以前奴婢行事失常,給王爺造成…… 拿了信封,把信和項鍊都放進去。神情漠然地靜看著桌上的東西。他們若來,一切歸還;若不來,那他們就是放手了,另尋了機會還於他們。忽地想起手上的鐲子,忙往下褪,試了幾次,卻未成功,摸著玉鐲子,心神恍惚。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我忙收拾心緒,站起身,一面想著是小順子還是方合呢?一面開了門。 「姑娘吉祥。」方合俐落地打了個千,一面起身,一面從懷裡掏了信出來。 我笑著接過,「公公稍等一下,我有些東西想麻煩你轉交。」方合微微一愣,忙點頭答應。 我進了屋子,凝視著手中的信發了一會兒的呆,打開桌上的宣紙包,把信原封不動地和其他信放在一起,重新包好,拿了糨糊封上。 轉身出屋,遞給方合,笑說:「麻煩公公了。」 方合一面把紙包揣好,一面賠笑說:「不麻煩的,不麻煩的。」說完,打了個千,匆匆而去。 我倚著門框,定定站著,看他身影消失。心中一遍遍重複著「從此後再無瓜葛,從此後再無瓜葛……」 直到午膳時分,仍然不見小順子來。我心想,這倒也好,他撂開了手,從此後大家都清靜。正琢磨著如何把項鍊退還給他,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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