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步步驚心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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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抱著我,等到我慢慢平復下來,抽出我身上帶著的手絹,替我把臉拭乾淨,抱著我上了馬。到了大營,他沒有理會巡邏士兵的詫異眼光,直接把我送到了我的營帳前,溫和地說:「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 我進了帳篷,玉檀早已歇息,我摸著黑直接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怎能好好休息? 滾滾車輪,帶我遠離草原,一日日接近我不想再回去的紫禁城。人前歡笑,人後愁傷,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寫照。與我同宿同車的玉檀因為我的異常行為也變得異常安靜。兩人常常坐在馬車中,一整日也無一句話。 我刻意地避開一切可能見著八阿哥的機會,實在避不過,也絕不多看他一眼。我要頭腦清楚地想想,我究竟該怎麼辦?不知道八阿哥是否也覺得需要一些時間冷靜一下,或者再回紫禁城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定奪,他也沒有來找過我。 八阿哥是對我好,可也不過是一個男人對一個還看得上眼的女人在能力範圍之內的好,並非為君傾其所有的好,他也絕不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權力對於他已經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是絕不會割捨的。現在看來,他是絕對不會因為我的要求而退出這場皇位之爭的。 可我能幫他共同對付四阿哥嗎?還有十三阿哥?這些阿哥從一出生就身陷在權力鬥爭中,只怕我還在戈壁灘上玩沙子時,他們已經在鉤心鬥角,考慮如何更能得到皇上的關注了。他們從小學的是治國權謀之術,時時刻刻可以將所學應用於實踐鬥爭,而我從小到大最大的苦惱不過就是初戀男友離我而去。 我僅知道的一本關於計謀的書——《孫子兵法》,沒有看過。三十六計知道的不會超過十條,連《三國演義》的電視劇我也不愛看,嫌它沒有愛情,整天就一堆男人打來打去。辦公室的爭風斗氣和這場皇位之戰相比,簡直是小孩的過家家。在宮中四年,我倒是長進了不少,可和他們比,我那點兒手腕,他們只怕一眼就能看透,我所憑持的不過是康熙對我的看重罷了。 我知道四阿哥會登基,但誰能告訴我他究竟為這個都暗中佈置了什麼呢?他的行動計畫是什麼?在現代,連康熙究竟是傳位給雍正還是雍正篡位,史學家們還在爭論不休呢! 論權謀八阿哥不知道比我高了多少個段數,他哪裡需要我出主意,我又哪來的計謀幫助八阿哥鬥四阿哥?官場上的一切我懂什麼呢?我告訴八阿哥提防四阿哥,因為四阿哥才是皇位最有力的爭奪者,這能有多少幫助呢?難道八阿哥現在對四阿哥就沒有戒心嗎? 我若告訴他四阿哥會得到皇位,他會信我一個女子所言嗎?說我的魂魄是從三百年後來的,知道將來的事情,他只怕要麼以為我瘋了,要麼認為我是妖怪。我已經傻了一次,妄圖去挽住男人的心,難道還要再去做一次白素貞,試探一個所謂愛你的男子究竟能否接受一個另類嗎?不怕他找法海來收了我? 反反復複,前前後後,思來想去,原來我竟然走到了死胡同,前面已經無路可去。我雙手捂臉,痛苦地弓下身子。坐在旁邊的玉檀關切地叫:「姐姐。」 我姿勢不變,問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要死,你想救他,可他不肯聽你的,你說該怎麼辦?」 玉檀半天沒有吱聲,最後怯怯地叫了聲:「姐姐!」 我趕忙抬頭,看著她說道:「沒什麼,信口胡說而已。」 她側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會死呢?你告訴他了,他會死嗎?他幹嗎不聽呢?」和她是說不通的,我朝她搖搖頭,她立即乖巧地沒有再問了。 明日上午就能到北京了。我晚上拜託玉檀幫我仔細梳妝一番,玉檀竭盡所能把我的美麗都釋放出來。彎彎新月眉,含愁帶情目,凝脂膩玉膚,似笑非笑唇。鏡中的她好像在譏諷自己,你還是不死心!怎麼這麼愚蠢? 李福開門看是我,忙躬身讓我進去。八阿哥坐在書桌後,面瑩如玉,眼澄似水,我與他靜靜對視著。溫潤君子,平靜水波下藏著什麼?我看不透,暗自詰問,我竟然想憑藉一份男女之情去改變這樣一個男人的意志?我何時變得這麼幼稚了?理智完全明白,可還是不能死心。 他凝視了我半晌,最後站起,走到我身邊,攬我入懷:「明日就回京了,我會儘快求皇阿瑪賜婚的。」 我雙手環著他的腰,緊緊抱住他。想著讓我再在他懷裡一會兒,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 兩人靜靜相擁了很久。我忍著心痛,推開了他,他手搭在我肩膀上,凝視著我。我咬了咬嘴唇,卻實在沒有勇氣再看他的眼睛,低下頭,垂目問道:「如你不能答應我的要求,你也不必去求皇上賜婚了,我不會答應的。」 他搭在我肩上的雙手一緊,溫和地說道:「有了聖旨,豈能容你再胡來?」 我抬頭看著他,婉轉一笑道:「即使你求了聖旨,我若不想嫁,誰也奈何不了我。大不了鉸了頭髮去做姑子,實在不行還有三尺白綾呢。」 我的肩膀被他捏得硬生生的疼,他一面輕笑著,頻頻點頭,一面冷聲說道:「原來還是個烈性女子。只是我不懂,你為何能去一死,都不肯嫁給我呢?」 我看著他,柔聲說道:「我不是不肯嫁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去爭皇位罷了。」 他說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嫁我和我答不答應你的要求又有什麼關係?」 我低頭默默思索了半晌,抬頭看著他,問道:「皇位之爭,兇險萬分,勝了固然是萬人之上,可若敗了呢?好一點兒也不過像大阿哥一樣,被幽禁終身,差一點兒,可就……如果你……你……將來會死,你還要爭奪嗎?」他聽後,放開了我的肩膀,慢慢踱步走到椅子旁坐下,面色沉靜,目視著前方,淡然說道:「成王敗寇,願賭服輸!」他目光投向我,柔聲說:「但若要我現在就放棄,絕對不可能。從小所學,多年苦心經營,讓我現在放棄,不可能!」他停了停,又道:「不要說現在相比太子,我的贏面更大,就是一點兒贏面都沒有,我也會爭一下的。」他語氣雖柔和,我卻徹底明白,他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棄的,即使前方的代價是生命。 我沒有力氣地問:「為什麼不能像五阿哥一樣呢?他不也是文采出眾嗎?他不也是一身所學嗎?」 他靜靜坐著,沒有反應。我俯下身子做了個福,轉身要走,他在身後說:「我若他日登基,許你做皇后,你可願意陪我賭這一局?」 我停了腳步,沒有回頭,說道:「我是不想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控,可我也從未想過掌控別人的命運。」 說完就要走,他低聲喝道:「站住!」我又立定,他在身後命令道:「轉過身來!」 我轉身面對著他。他神色平淡,可眼中流露出哀傷,我的心也陣陣疼痛,忙轉開了視線,不願再看他的雙眸。 他問道:「你為了不嫁給我,不惜以死相脅,那為什麼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 我心中一驚,不錯,我為什麼不可以和他同生共死呢?腦子一時一片混亂,我只是整日想著如何能讓他避開那個最後的結局,卻從未想過可以這樣選擇,不計較生死,不計較榮辱,只是趕緊抓住眼前的一些快樂。最後只能說:「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 他歎道:「那你好好想想吧。」我轉身出來時,聽到他在身後柔聲說:「你若是怕了,我不會怪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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