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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我心裡一個寒戰,突然想起最後的結局,再無剛才談笑時的安然心情,心中充滿悲傷,表情開始變得疏離。

  他覺察出我的變化,伸手猛地一拉我,把我拽進懷裡。我要起身,他用力摟緊我,頭壓在我腦袋上低低說道:「我不喜歡你剛才的樣子,總讓我感覺你離我很遠,你心裡裝著什麼呢?害怕嗎?不要怕,一切有我呢,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

  他正摟著我低語,李福一下子跑進來,猛地看見我們,慌得跪在地上,只是磕頭。八阿哥放開我,如常地問道:「什麼事情?」我尷尬地低頭坐著,完全不敢看李福。

  李福忙回道:「有人過來通報,太子爺在蒙古營帳,裡裡外外搜了三遍,四周也翻了個底朝天,沒有任何結果,這會子正打算搜這邊的營帳。」

  八阿哥笑歎道:「他可真是豁出去了,也不怕驚動皇阿瑪,不過來得正好,幫我作個見證。」

  我卻是一驚,看著他的胳膊想到這個可不好隱瞞,即使今夜能瞞過,明天、後天也瞞不過,上了馬背,一用力傷口就會出血,怎麼可能瞞得過呢?要找什麼藉口才能不騎馬、不打獵呢?

  八阿哥吩咐李福:「泡杯熱茶,記得要滾燙的。」李福應了聲,快速而去。我仍然暗自琢磨著,八阿哥卻坐直了身子,說道:「幫我拿一下衣服。」

  我應了聲,起身拿了衣服遞給他,他站起要自己穿。我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了,一面臉燙著,一面服侍他穿衣服。他靜靜地站著任由我幫他套衣服。系扣子時,手指不免和他的胸膛接觸,我的手指滾燙,他的體溫卻也是不低。穿好衣服後,又拿了腰帶給他系,待一切弄好,我仔細打量了一下,看並無破綻,才向他點點頭,示意沒有問題了,他可以出去了。

  他卻只是盯著我,伸出了手,緩緩地把我拽進他懷裡,我想掙脫他,他輕聲叫:「若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沒了力氣,軟軟地靠在了他懷中。

  李福在屏風外說道:「爺,茶泡好了。」我想離開,他卻沒有理會,仍緊抱著我,李福等了一會兒,試探地又叫:「爺?」

  我扭了幾下身子,都沒能讓他鬆手,不禁紅了臉,又急又怒地低聲叫:「八爺!」聲音軟中帶顫,聽來倒是撒嬌的意味遠大過警告。

  他輕笑著,放開了我,朝我低聲說道:「你先回去吧。」說完不等我回話,就一面吩咐:「讓寶柱進來。」一面去了外間,我也隨著跟了過去。想走,可又有點兒擔心待會兒太子來他怎麼應對,一時頗為躊躇。

  他在桌前坐好,隨手拿了本書,瞟了眼我,看我立著不動,他也沒吭聲,端起茶試了下溫度,吩咐道:「不夠燙,我說的是滾燙。」

  李福臉色一緊,忙端起杯子出去了。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疑惑地看著八阿哥。

  八阿哥微笑地看著寶柱,說道:「今次要委屈一下你了,聽好了。」

  寶柱忙跪在地上,他繼續說道:「過會子太子爺進來時,你要不小心把茶傾在我右胳膊上,一定要燙傷我,至於說怎麼做得自自然然,天衣無縫,你自個兒琢磨琢磨吧!」

  寶柱愣在當地。八阿哥肅聲問道:「聽明白了嗎?」

  寶柱忙點頭,應道:「奴才明白。」

  八阿哥笑道:「下去吧。」

  我卻心中一驚,一整杯滾燙的茶?可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是拿眼瞅著他,他此時並不看我一眼,神態怡然地看著書。我咬了咬唇,轉身出了帳篷。

  剛掀開簾子,就碰到太子領了四個人迎面而來,四周雖有人在搜查,卻很是安靜。我心想,看來他只是心中懷疑,並不能確信看到的人就是十四阿哥,也不敢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把事情鬧大,既然不能大張旗鼓地四處搜查,只能來試探八阿哥了。

  我忙俯下身子請安,他眉頭微蹙著,笑說道:「姑娘竟在這裡,不過你姐姐是八弟的福晉,倒是的確比別人要親近一些。」

  我笑回道:「未入宮前,曾經在八爺府裡住過大半年,知道八爺那裡化淤傷的膏藥不錯,特地來要些膏藥。」我一面想著,你既然如此說,我也沒有必要撇清,反正關係早擺在那裡了,索性大大方方攤給你看。一面伸手給他看。

  他一看我手上青青紫紫的傷痕,眉頭一皺,忙關切地詢問原因,我簡單說道:「下午騎馬的時候勒的。」

  他說道:「我那邊也有些不錯的淤傷藥,回頭派人給姑娘送過去。」太子爺的恩典豈容人拒絕?我忙俯下身子謝恩。他又問道:「姑娘來了多久了?」

  我笑回道:「因為陪八爺閒聊了幾句,也有好一會兒工夫了。」

  他聽後沉吟著還想說話,八阿哥已經迎了出來,一面請安,一面笑說道:「不知二哥要來,臣弟接駕遲了。」

  太子爺笑著讓他起來,一面仔細打量他的神色,一面說道:「我也是一時興起,到你這裡逛逛,不用那麼多禮。」

  八阿哥側身,恭請太子爺先走。他隨後跟進去時,眼光從我臉上一掃,腳步未緩,神色不變,笑容依舊地進了帳篷。

  我走了兩步,看到寶柱端著兩盅茶匆匆進了帳篷,不禁腳步慢了下來。不一會兒,忽聽得「噹啷」一聲,杯子落地的聲音。緊接著聽到僕人驚惶地叫八爺,寶柱說奴才該死,太子爺呵斥奴才,李福吩咐叫太醫……

  我心中緊緊地抽痛著,忙快走了幾步,隱到帳篷後,看見有人匆匆出了帳篷去叫太醫。寶柱被人拖了出來,垂頭跪在帳外,看來無論如何是免不了幾十板子了。正想著,李福已經指揮著兩個人堵住寶柱的嘴,放在刑凳上,打了起來,一板一板,很快血就滲了出來,殷紅一片。

  我立即轉身,快步跑向自己的帳篷。他們的遊戲,我不想再參與了,我不要見到那麼多的血。我的生活已經很不快樂了,不要鮮血讓它變得更淒慘。

  怎麼這麼黑?天上一顆星星也無,四周只有風刮過的聲音,無邊的壓力緊裹著我,心中正害怕,忽看見前方一點兒隱隱的燈光,來不及多想,就向燈光跑去,一路踉踉蹌蹌,卻也顧不上,只想趕緊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溫暖。

  跑近了才看清,原來是八阿哥打著一盞燈籠正在慢步而行,一身竹青長袍,隨風獵獵而舞。他見是我,停了腳步,朝我溫柔一笑。看到他溫潤如玉的臉和謙謙笑容,我的恐懼、驚惶、茫然一下子消散。

  心中一安,喜悅地叫道:「八爺。」正要走過去,忽地一支箭疾飛而來,打在燈籠上。在燭光滅去的瞬間,八阿哥臉上的笑容竟帶著淒厲絕望,他無限哀淒地注視著我,緩緩消失在黑暗中。

  我只覺撕心裂肺的痛,大叫一聲「不要!」猛地坐起,睡在屏風外面的玉檀忙沖了進來:「姐姐,做噩夢了嗎?」

  我只覺心不停地顫抖,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玉檀摟著我柔聲叫道:「姐姐,姐姐。」

  那個笑容,那種目光!我猛地抱著玉檀,我好冷!玉檀什麼也沒有再問,只是安靜地回抱著我。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慢慢緩過來,強笑著對玉檀說道:「我沒事了,你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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