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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我瞪著他說:「我讀什麼書,要管也是我阿瑪、我姐姐,還輪不到你說話。」

  八阿哥看我倆你來我往的,像鬥眼雞似的盯著對方,不禁搖頭一笑,道:「別再瞪了,十四弟,先回去吧。若曦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十四阿哥瞪了我一眼,轉頭看著八阿哥,欲言又止,回頭又瞪了我一眼,甩袖而去。

  對著十四阿哥,我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可他一走,只剩我和八阿哥,我卻開始緊張。低著頭,手裡揉弄著披風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八阿哥看了我一會兒,面帶微笑地道:「太子爺的一句笑語很是貼切。我看你不但拼命勁像十三弟,連崇尚魏晉、灑脫不羈的名士作風也一樣。」又笑著說,「別站著了。」我聽後,剛要坐下,卻聽他說:「坐過來些,有話和你說。」我心裡越發緊張,但又無法可施,只好慢慢走過去,低頭坐在他身邊。

  他看我坐下後,歎了口氣,轉回頭凝視著前方,沉默了起來。

  兩人默坐了半晌,他突然冒出一句:「害怕嗎?」我一愣,不知道他指什麼,只能不解地看向他,他側回頭看著我說道:「選秀女,你害怕嗎?」

  我聽後,只覺得那早已充滿全身的恐懼又狂湧了上來,默默地點了點頭,低下頭皺著眉頭發起愁來。

  過了一會兒,八阿哥突然自言自語地說道:「我第一次見你姐姐時十五歲。」我一聽,忙把愁苦放到一邊,凝神細聽起來。

  「那年,你阿瑪回京述職,她也隨了來。正是春天,天氣出奇的好,天藍得如水洗過一般,微風中夾著花香,透人心脾。我和兩個小廝去郊外騎馬,遠遠地就看見一個小姑娘在山坡上騎馬。」他笑了一下說,「你也見過若蘭的馬術,應該知道多麼美麗驚人。」

  我回想著跑馬場上姐姐的出塵風姿,無意識地點點頭。

  他道:「她那日騎得比在跑馬場上還要好,笑聲像是一串串銀鈴,飄灑在山林間,裡面全是滿滿的快樂,讓聽到的人也覺得心裡全是快樂,要跟著笑起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我當時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紫禁城的漂亮姑娘很多,可若蘭卻是不同的。」

  我心想,那時的姐姐是戀愛中的幸福女人,以為自己和所愛之人可以翱翔在九天之上。她的快樂是從心底最深處散發出來的,當然和這些紫禁城中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擁有一段愛情的女人是不一樣的。

  他道:「我回去後,忙著打聽你姐姐,又想著該如何才能求皇阿瑪把她給我。正在想方設法的時候,額娘告訴我,皇阿瑪要把瑪律泰家的大丫頭許給我做側福晉。當時,我覺得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高興過。皇阿瑪頒旨的第二天,我就跑遍了整個京城找禮物,花了半年多的時間才搜尋到一隻鳳血玉鐲,想著等成婚的日子送給她。」

  我低頭看著自己腕上的鐲子,忍不住舉起手腕,問道:「是這只嗎?要送給姐姐的?」

  他看著我腕上的鐲子,伸手握住我的手,接著說道:「我早也盼,晚也盼,終於等到大婚日。可當我掀開蓋頭的那刹那,就覺得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那個讓我思念了兩年的人,和眼前的人判若兩人。她從不騎馬,也很少笑。我不停地問自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我認錯了人?後來派了人去西北打聽,幾經周折才知道原因。」他苦笑著,沒有再說下去。

  我心裡重重歎了口氣,造化弄人!想了會兒,突然心頭一陣狂跳,屏著一口氣,心裡萬分緊張害怕地問:「那個人怎麼死的?」

  他靜了好一會兒,說:「我派去查問的人驚動了你阿瑪,你阿瑪為了讓他避開,派他去做了前鋒,後來……」他停住了,沒有再說下去。

  我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大力跳著。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我抽出手,想把鐲子脫下來還給他。他一下捂著我的手道:「不要拿下來。」

  我低著頭,凝視著鐲子,說:「這是給姐姐的。」

  他握著我的手一緊,低聲說:「這是給我喜歡的人的。」說完,他另一隻手抬起我的下巴,凝視著我的眼睛,「答應我,永遠不要拿下來。」

  我回視著他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睛,裡面盛滿了從未見過的溫柔,還有深深的悲傷,滿滿的,似乎馬上就要溢出,不禁心中陣陣牽動,夾雜著心酸,緩緩點了點頭。他看我答應了,不禁緩緩一笑。

  他微笑著說:「不要害怕,我會想法子的,總有辦法讓皇阿瑪把你賜給我的。」

  我「啊」的一聲,驚詫地看著他。他向我一笑。我趕忙搖頭,一面嘴裡說著:「不要!」

  他看著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臉色漸漸轉青,猛然問:「難道你竟願意做皇阿瑪的女人?」

  我心裡更是驚慌失措,又是忙著搖頭。我不願意,我什麼都不願意,我只想好好地生活,找一個真正愛我疼惜我呵護我的人,而不僅僅是閒時被賞玩的一個女人。不要把我賜來賜去的,我是個人,我不是東西。

  他看了我一會兒,突然閉著眼睛,深吸了口氣,然後睜開眼睛,歎口氣說:「我不會迫你,隨你吧!」說完,放開了我,叫了李福進來,命他送我回姐姐那裡。

  剛行至門口,他突然在身後說:「進宮後,不要再像老十過生日那天那樣裝扮自己。」

  我一時沒有聽懂,回頭看他。他垂目看著地上,慢慢說:「你若不想引起皇阿瑪注意,就越平淡越好。」我這才明白過來。一時說不清楚是喜是憂,只低低「嗯」了一聲,轉頭隨李福而去。

  回屋後,姐姐見我面色蒼白,以為我挨了八阿哥的訓,過來輕撫了一下我的臉,歎了口氣,讓冬雲服侍我睡覺。

  我躺在床上,難以成眠,想一會兒姐姐,又想一會兒自己。不停地在想,姐姐究竟知道不知道八阿哥對她的感情?又覺得自己笨,其實從很多事情上,不難看出八阿哥對姐姐的感情。

  比如說,八阿哥初見我時的驚詫;知道我不會騎馬時的失望;姐姐很少去給嫡福晉請安,可嫡福晉從沒有正面為難過姐姐。再比如說,表面上姐姐不受寵,下人們也在後面偷偷議論,可是從衣食到起居用品,那些最勢利的太監下人卻半點兒也不敢委屈姐姐……越想越覺得,其實很多事情一件件都早放在眼前,只是我沒有深思過而已。

  可是我呢?我又算是什麼?姐姐的替身?我為什麼留下了鐲子?為什麼沒有還給他?只是因為那一瞬間的心軟嗎……我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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