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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上卷 第五章 酒入愁腸應易醉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在無聲無息中降臨,頭一天天色沒有任何異常,第二日醒來時,已發現是一個粉妝玉琢的世界。

  自從大學畢業後去深圳工作,已經三年多沒有見過雪。今日冷不丁地看見這一片晶瑩玉色,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驚喜和興奮,興沖沖地要去雪裡走走。

  巧慧見勸不住,只好由我,忙著給我尋斗篷雪帽。我挑了件大紅羽縐面滾白兔毛的斗篷,戴了相配的雪帽,急急地踏雪而去。

  巧慧直在身後叫:「早些回來。」

  雪飄飄蕩蕩地下著,雖不大,可天地間也是一片模糊,十步之外已看不太清楚。

  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所以隨性而走。四處無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想著這個世界雖大,可我和他們都不一樣,只覺得頗有「天地之間我獨行」的孤寂感覺。

  正自顧走著,忽聽到踏雪的聲音,身後一人趕了上來,與我並肩同行。

  我側頭一看,原來是八阿哥,身著黑色貂鼠毛斗篷,戴著個寬簷兒墨竹笠。我知道我應該請安,可不知為何就是不想理他,於是轉回頭,仍然逕自走著。

  他不說話,也不離去,只隨我在雪地裡走著。

  雪仍在下,整個世界安靜得只剩下我們踩雪的聲音,我覺得這白茫茫天地之間好像只剩下了我和他。我們雖然沒說話,可剛才獨走時,那股子天地間只我一人的孤寂感漸漸消失了,只覺得心裡很平靜、很安詳,可以就這麼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突然,腳踩到雪下的一塊石頭上,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心裡正大歎倒楣,一隻手已穩穩地扶住我。我站定後,沒有吭聲,提步就走。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握住我的手並沒有放開。我甩了幾下,見掙不脫,只好由他去。

  他牽著我的手又走了一會子。我根本沒有留意周圍,只隨他而行,早就不辨方向,再加上到處都是雪,根本不知道是在哪裡。

  正走著,八阿哥的貼身太監李福迎了上來。等看見他時,人已很近。我慌得忙要抽手,他卻握得更緊,只聽他吩咐:「讓書房裡的人都退下去!」

  李福躬身應是,轉身快跑著走了。我又試著抽了幾次手,可他仍是緊緊地握住。他牽著我繼續前行,又走了一小會兒,我才發覺到書房了。

  院門前只有李福守著,看我們過來,忙俯下身子。八阿哥沒有理會,徑直牽著我進了書房。

  進屋後,他放開我的手,幫我把雪帽拿了下來,又要伸手幫我解斗篷。我一驚,忙跳後兩步說:「我自己就可以了。」

  他笑了一下,沒再理我,自顧解了斗篷、帽子,掛好。

  屋裡籠著火,很是暖和。我解下斗篷,掛好後,不知道該做什麼,只得站著。

  他倒了杯熱茶遞給我,我下意識地接過握在手中,暖著手。

  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一堆摺子看了起來。我捧著茶,呆立不動。過了半晌,他抬頭笑說:「你很喜歡站著嗎?」

  我一驚,忙找了把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他笑著輕搖了搖頭,沒有理我,繼續低頭看著摺子,不時提筆寫些東西。

  我們就這麼坐著,中間李福悄悄進來,換了兩次茶,又添了些炭。動作熟練快捷,一點兒響動都沒有,很快就退了出去。

  剛開始時,我根本不敢把眼神投過去,只盯著自己眼前的地面。後來發現他看摺子看得很專注,頭根本不抬,膽子才慢慢大起來,開始偷偷打量他。他一身淡青色袍子,臉色晶瑩,眉目清朗,嘴邊含著笑,看摺子時,偶爾會微蹙眉頭,但很快又會舒展開,執筆寫字時,姿態高潔。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不能不說他是:論雅致似竹露清風,看風姿如明珠潤玉。

  這樣一個風姿卓絕的人,我完全不能明白雍正他怎麼可能、怎麼可以、怎麼忍心賜他「阿其那」的稱號,把他比做豬?也許這才是雍正最大的恨意表達,遠比殺頭來得強烈決絕!

  我看著他,心裡千種滋味、百般感歎。

  不知道坐了多久,肚子開始餓了。我四處瞅瞅,看見他的書桌上擺著兩碟點心。再三猶豫後,還是決定過去拿。遂起身走了過去,隨便揀了塊點心吃起來。他抬頭,看著我,抿嘴而笑。

  我道:「我再不回去,姐姐肯定要急了。」

  他嘴角含著絲笑意,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複又抬頭,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叫道:「李福。」

  李福快步進來,躬下身子聽吩咐。

  「伺候二姑娘回去。」

  李福忙起身幫我拿了斗篷、帽子,又伺候我穿上。收拾停當,兩人拉門而出。

  雪仍在下,四處仍然沒有人。李福在前面領著路。我仔細看了看,他揀的都是僻靜的小路,平時本就人少,現在更是連只鳥都沒有。七拐八繞的,走到一個小路口,他躬身說:「順著這條路,很快就能看見蘭主子的屋子了。奴才還要回去聽差,就不送姑娘了。」

  我點點頭,說道:「你去吧!」

  他打了個千退走。

  這幾日我時常不知不覺地盯著自己的左手開始發呆。覺得好似明白八阿哥的意思,又好似不明白。我上高中時雖然談過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可那時的小兒女心情簡單易懂。現在,我完全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有情?無情?玩玩?認真?一時興起?早有蓄謀?我不知道!

  美麗的女人對於這些沉迷於鉤心鬥角中的宮廷男子來說,不過是一道開心時賞賞的風景,悶了時逗逗的樂子。直爽熱情如十阿哥,也覺得可以將我和郭絡羅格格兼收並蓄。我已經實在不敢對他們抱有任何期望了。

  我從開始學做幾何證明題時,就養成了個習慣。那就是一時想不通的問題,就扔到一邊,過一段時間,也許就會自然明白,所以這次我發現想不明白時,就索性放棄了這個超級難題,時間會告訴我答案的。

  現在擺在眼前的事情是再過三日就是十阿哥的大婚日。

  自那日進宮見過他之後,這一個多月兩人再未碰面。只聽說,康熙賜了他府邸。

  我一直思量,他的婚宴,我去是不去呢?心裡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去的好。

  姐姐聽我說不去,淡淡應道:「那就不去吧!」可一轉身,巧慧就拉著我說:「主子除了逢年過節等必須去給嫡福晉請安的日子外,平常從來都不去請安,那邊已經很是不滿了。如果小姐再不去給人家格格道喜,只怕那邊又要怨怪到主子身上,說我們不知禮數。」

  我只好又去找姐姐說我要去,姐姐仍是淡淡應好,不過緊接著補了句:「去了絕對不許鬧事。」

  我只好笑著保證絕對不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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