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笙離 > 寂靜流年遍開花 | 上頁 下頁
二七


  §第14章

  我在急診門口等到了匆匆趕來的秦之文,那時候我的頭髮都被雨水打濕了,很畸形的黏在腦門上,他看到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頭髮撥開,然後用很陰冷的聲音說,「喻夕,醫院陰氣重啊,額頭印堂為華蓋,千萬不要遮起來,小心鬼上身。」

  我咬牙切齒,「快上我身吧,我要去克人!」

  他哈哈大笑,「瞧你那衰樣,還克人呢,自己照鏡子都會被自己嚇死,好了好了,吃飯去。」

  雨還嘩嘩的下,我拉開車門的時候特意往倒車鏡看了一眼,「是不是吊死鬼會來附身?」

  「是餓死鬼吧!快點走了。」

  那時候我想,我要是陰氣太重,小鬼纏身,我就半夜爬到顧宗琪家,然後騷擾他,讓他睡不著覺,第二天頂個大熊貓眼去上班。

  思來想去,我還是覺得色誘挺好的,於是我就又很開心的笑起來。

  他跟朋友正在吃飯,接到我電話就跑過來了,回到飯桌上一看,立刻慘叫,「我的琵琶蝦啊,你們怎麼能那麼殘忍的把吃掉呢?」

  他們那群哥們都是二世祖,有嬉皮,有雅皮,也有老流氓,看到我就問,「你家那個?」

  指代不明,所以我順水推舟的「嗯」了一句,「吃海鮮啊,有麻辣烤魚不?」

  「小妹妹是行家啊,哈哈,重點重點,想吃什麼別客氣啊。」

  我眼睛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然後我偷偷的問秦之文,「你們天天都那麼腐敗啊?」

  他還沒回答,就有人問道,「小妹妹啊,原來小蚊子是straight,我們都以為他是gay呢!」

  我想都不想,「他不是gay。」

  抬起頭來就看秦之文的眼睛笑嘻嘻沖著我擠弄,我在心底嘀咕,「你就一性冷感!」

  小蚊子他不愛我,也不愛其他任何一個人,二十六年,他一直是一個人。

  孤獨的讓人難以置信,甚至是一種偏執。

  那種異國他鄉流浪的歲月裡,相依為命的年華中,我怎麼可能不對他動過一絲小小的私心。

  德國南部的冬季,和童話一般的美麗。

  那些暴風雪,一夜之間,堆砌在房頂和地面上,蓬鬆厚軟,像是剛出爐的泡芙球,白皚皚的雪就像是傾倒在地面上的奶油,那是冬天最美的童話。

  有灰姑娘的水晶鞋,卻沒有王子,白雪公主吃了鮮美的蘋果,再也醒不過來。

  那裡的記憶,對我來說就是如此。

  保姆是留學生,有一貫的獨身子女病,照顧不得比她小不了幾歲的兩個孩子,耶誕節時候冰箱裡空空的,她出去和別人狂歡,五點的天就已經全黑了,我坐在沙發上對秦之文說,「我餓,我想吃那種在國內吃的草莓優酪乳。」

  德國優酪乳都偏酸,我不喜歡,但是我已經記不得什麼牌子了,以至於後來我回國把所有的牌子都嘗了一遍,還是忘記第一口的滋味。

  我這輩子對秦之文說的最多的話就是——我餓,我想吃,以至於後來他能記起的話就是「夕夕,你餓不餓?」。

  可是怎麼會有商店在耶誕節時候開門,我只是因為被遺棄而委屈,難受,還有任性。

  他穿了衣服,出去,外面是暗藍色的一大片積雪,陰冷的風刮起來肆虐,我一個人在沙發上昏昏沉沉的睡過去,睜開眼還是冰冷的空氣,我忽然就哭了出來。

  我跑出屋子,然後沖向漫天雪地的狂風中,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任何事情,樓上只有昏黃的燈光,我不敢叫,我開始害怕在這樣的風雪天,會埋葬秦之文的影子,我就坐在樓梯口聽自己的心跳,不知道坐了多久,等自己的身體開始慢慢的變冷,變僵。

  忽然樓梯上有輕微的腳步聲,我驚得站起來,滿頭雪花的秦之文沖著我笑,「夕夕,我只找到這種的,沒事,我們兌點方糖進去,也許不那麼酸。」

  他的指尖都被凍成了青紫色,我一碰,他疼的齜牙咧嘴的笑,「祖宗,輕點!」

  那麼一瞬間,我脫口而出,「小蚊子,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想做他的妹妹,我想做他的女人,認真的愛他,並且學著去照顧他。

  十幾年同在一起,那種感情,甚於愛情,至於親情,可是我就是想,不可能不動心動情。

  他卻摸摸我的頭,「傻姑娘,我可不能陪你一輩子,你總是要嫁人的。」

  他明白我的意思,卻選擇不說破,心底那麼一點點奢念就灰飛煙滅。

  我就覺得小蚊子冷感,後來也沒見過他跟任何人親近過,再後來,我回國,他去瑞士讀書,斷了好幾年的聯繫,等再看他的時候,已是比家人還親。

  我正在發愣,手機就在口袋裡跳草裙舞,拿出來一看居然是顧宗琪那個小冤家,我想大爺你今天不能這樣帶我玩的,先是默默的虐了我一下,黯然銷魂之後又遞一塊糖給我。

  這塊糖是接呢,還是不接呢,我覺得女生應該矜持一點,但是又不能把男生嚇跑。

  於是我就按下了接通鍵,把話筒對著腳底下,然後不管他聽不聽的到就自言自語,「啊,你說什麼啊,我聽不見,太吵了,待會我打給你好了。」

  然後我就把電話掛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