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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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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見班主任發難的聲音,眼前只有那張令人厭惡的嘴一張一合,我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關我什麼事!他不學習是他自己的事,你不分青紅皂白把責任歸咎在我的頭上,你算什麼老師,你還怎麼為人師表,你配做老師嗎!」 整個辦公室一片死寂,隨即唏噓聲響起,立刻有年輕的老師站出來,「你這個同學怎麼跟你老師說話的,小小年紀不要那麼目無尊長,以後有你苦頭吃的!」 班主任被我氣的話都說不出來,我忽然覺得一切都很飄渺,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學生會副主席,在我看來就是一個莫大的諷刺,我江止水什麼時候需要看別人的臉色過活,即使他是我的老師,也不可以這樣指責侮辱我。 毫不猶豫的摔了門出去,雙腿已經麻木,校園那麼大,來來往往都是人群,我卻無處可去,教學樓已經沒有人了,我在樓道上頓時失了力氣,緩緩的貼著牆壁蹲了下去,沉重的無以復加。 我和趙景銘之間就是債,孽債。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輕輕的,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剛剛去過辦公室了,知道了班主任對你那樣說話,對不起。」 我迅速的站起來,抬頭看他,在光影之中,他的臉部線條猶如刀刻,眼裡深深的倦意,我忽然沒來由的厭惡我們這樣的關係,冷冷的笑到,「我發現這幾天我說的,和聽的最多的就是對不起這三個字,趙景銘,算了吧,算是我欠你的都還了,你別再為難我了,我已經遭到報應了,我們都省省力氣吧。」 他大步流星的走過來,扳過我的臉,憤怒的叫囂,「江止水,什麼叫你欠我的都還清了,你讓我上課我也去了,我也想努力跟你做回朋友,現在你卻跟我說算了,我告訴你,我這輩子跟你沒完!」 我掙脫不得,無力的垂下手,「趙景銘,都過去了,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了,我也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可是我們沒辦法回去了,真的,算了吧。」 他眼神忽然淩厲起來,我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的身子欺了上來,我被他緊緊的箍在懷裡動彈不得,還沒用勁去掙扎,他的嘴唇就狠狠的貼上我的嘴角,冰冷、佔有欲十足,發洩著壓抑許久怒氣般的,我當即就愣住了,下一秒便用力的推開他。 糟糕透頂的初吻,只覺得委屈和難過,我不屑的擦去痕跡,淡淡的說,「趙景銘,現在我們兩清了,從此就當陌路,也好,反正你也要去留學。」 冷風拂起他鬢邊髮絲,有幾縷墜落,半遮眉下那雙幽潛的眼,他的眸光那麼異樣,如深海旋渦,他語氣斬釘截鐵,「我不會走的。」 我輕輕笑起來,「是嗎,你不會走的,那好呀,我走!」 無力的沉默,只有細微的呼吸聲,一切都在我轉身之後消逝,從此,我們將成陌路。 流言越傳越離譜,甚至污穢不堪,作為當事人的我們兩個卻不約而同的沉默,漸漸的,也成為師範附中的眾多風流往事中的一段小小的插曲。 由於我出言不遜的頂撞,班主任越發的為難我,在高一結束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在文理分科上選擇了藝術生這一欄,儘管我的文化成績一如既往的好。 只是我厭倦了那樣壓抑沒有盡頭的生活,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只容的下自己的場所默默的活著,沒有波瀾,沒有趙景銘灼灼的目光,那樣的感情我承受不住。 藝術生的學業很輕鬆,我的條件得天獨厚,不管忙不忙都留在畫室,留在黑幕遮住的聚光燈下,在那些跳躍的色彩和流暢的線條裡,我能夠自由呼吸。 而和趙景銘的那段過往,卻成為我心頭的傷疤,想起來,還不自覺的痛。 高二的一天下午,我去理化班找董安妍有事,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那個男生轉過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眸裡面滿滿的都是閃亮的豔陽投下的光芒,眼波流轉之間藏不住一絲喜悅,「江止水,你是不是來找董安妍?」 我忽然不知所措起來,久居黑暗讓我早就忘記了陽光的樣子,「是,麻煩叫一下她吧。」 他並不扯開嗓子喊,而是起身走到董安妍的座位上,扣扣她的桌子指指窗外,董安妍轉過臉沖著我招招手,跑了出去,而那個男生還是微微笑,靜靜的回到座位上。 我卻不由的多望他一眼,午後的陽光斜照,鋪陳了一室的陽光,那個男生的眉眼柔和,側臉籠罩在光暈中,淡淡的,仿似流年暈染過的陳年舊畫。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男生,叫常澤。 日記 5月11日 村上春樹有著極端的近乎病態的細膩的美感。 他這樣形容少年,他們的靈魂仍處於綿軟狀態而未固定於一個方向,他們身上類似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那樣的因素尚未牢固確立。然而他們的身體正以迅猛的速度趨向成熟,他們的精神在無邊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猶豫。 《海邊的卡夫卡》裡,在十五歲生日到來的時候,名叫烏鴉的少年離開家,去遠方陌生的城市,在一座小圖書館的角落裡求生。這是一次有預謀的離開,他將會在十五歲這一刻走向通往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的道路。 一路上他遭遇了這世界上最為稀奇古怪的所有人和事物。最後他產生了懷疑,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他說,最好先睡一覺。一覺醒來時,你將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那個叫烏鴉的少年其實已經死去,他的少年時代已經完結,他的充滿預謀的偉大的出走已經成為過去,他終將與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告別。 他長大了。 是的,我們都終將長大,過去的荒誕的生活,曖昧的試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和迷惘都會隨著年華逝去,可是那些成長的傷痛潰爛在肌膚裡,疼痛蝕骨。 我嘗過那種苦痛,仿佛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 我們那時候還年少,我和趙景銘,都是由青春操控的木偶,年少有太多不安分的因素,一不小心,我們便失足成千古恨。 自己的錯誤要承擔,我承擔了,卻無法釋懷,因為是我欠他的感情債,永遠沒辦法抵償。 同學年少不言情。 聽見寂寞在唱歌(上) 江止水。 校園裡一片幽靜清雅,墨色的天空裡,一輪上弦月淡淡的飄浮其中,墨綠的樹林,枝條斑駁,樹葉濃密,層層疊疊,似乎在這暖暖的夜晚裡瘋長蔓延。 我抱著畫稿從畫室出來時候已經很晚了,藝術樓已經鮮有人跡,空蕩蕩的迴旋走廊上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和風吹起畫紙,沙沙的響。 越是寂靜的夜晚,越是撩撥心弦,有水一樣的音樂從琴房傳來,流淌在空氣裡。 我卻想做些什麼破壞這樣的氛圍,畫紙在初夏暖燥的風中不安的蜷起邊角,像破繭而出的蝴蝶躍躍欲飛,狂躁而且瘋狂,不怕墮落不怕毀滅。 那麼,就讓它們自由的飛舞。 我靠在欄杆上,輕輕鬆開束縛它們的手指,一張、兩張、三張被風卷起來,再放手,所有的畫稿淩空而去,紛紛揚揚的,巨大的雪片緩緩乘著風下墜。 淘氣的快感,我忍不住笑起來,只是忽然,一個沉靜的聲音響起,清泉流水一般敲在我的心上,「多可惜的畫稿,我幫你撿起來吧。」 窗外的光從他薄薄的眼鏡片上反射過來,那雙藏在昏暗燈光下的眼睛溫和明亮,我清楚的記住他的眉眼,高二8班的常澤。 他伸手接住飄落而下的畫紙,然後蹲下來一張張的撿起來。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撫平了畫稿褶皺的邊緣,遞給我,他的手指按在水彩上,我怔怔的看著那幅畫,水彩上色的薰衣草田,紫色浮在稿紙上,薄如蟬翼,是那種極淡極淡的紫色,就是黃昏後天幕的那種紫,琥珀一樣的冷凝。 薰衣草的花語就是,等待愛情。 我尷尬的接了過來,摩挲畫紙,輕輕的道了聲,「謝謝。」 他的笑容很柔和,也沒有多說話,只是抽出那幅薰衣草田,扶了一下眼鏡,誠懇的問,「這張畫我很喜歡,能不能送給我?」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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