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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從沒去過酒吧,推門進去立刻一股刺鼻的煙味,煙霧繚繞,重金屬搖滾,舞臺上有穿著暴露的女孩子在跳舞,名副其實的混亂酒吧。酒色男女調情咒駡或者昏睡沉默。空氣裡彌漫著煙草和酒精的味道,還混雜著強烈刺鼻的香水和汗水味。讓人聯想到原始叢林的氣息。

  仿佛墮入無盡的光影陸離之間,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另一種世界,讓我深深的恐懼。

  耳朵上墜銀色耳釘的服務生討巧的笑,「小姐,找人?」

  我卻不能呼吸,也不能完整的回答,目光惶恐且躲閃,「找,我找,人。」

  一群年輕人坐在角落,我卻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燈光落在他的身影之外,使他的身影顯冷漠異常,仿佛與世隔絕,周圍嘈雜躁動的世界,淪為了他的陪襯。

  一根煙夾在手裡,在燈紅酒綠間,他把這誘惑燃燒於指間,身邊有濃妝豔抹的女孩子頻頻示好,他卻不曾抬眼,只是煞有介事的將煙在唇邊綻放,然後欣賞著緩慢升騰的青色煙霧,他的表晴色彩妖豔,如梵古的筆觸一般張揚。

  完全不是那個穿著白襯衫校服,笑起來乾淨透明的男孩子,全然的陌生的可怕。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叫他的時候,他抬頭,正好對上了我的目光,一刹那,我頭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應付。

  甚至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他的目光寒冷,立刻讓我從頭到腳都結了一層冰,等能夠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我的面前,聲音冰涼透骨,「江止水,你過來做什麼?」

  「我找你,我來找你。」我聲音低的幾不可聞,喃喃自語,「你快回去上課吧。」

  他卻聽的見,只當笑話一樣,「你憑什麼管我,我上不上課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愣在當下,那群人開始起哄,「趙哥,幹嘛呢,過來繼續喝!」他在我面前站了一會,轉身離去,我急急忙忙跟上去,不由分說的拉住他,「趙景銘,你不要這樣!」

  那群痞性十足的男孩子哄堂大笑起來,有人吹口哨,「趙哥,你又忍上什麼風流債,小美女,來來,別急,喝酒喝酒。」

  有人攛掇,「是呀,來,喝酒,趙哥人最好了,你陪他喝酒他一高興啥條件都會答應你的,你要錢啊,衣服啊,伸手就來了!」

  我把他的衣袖攥的緊緊的,他想甩開我的手,卻不願意用勁,僵持了一會他笑起來,指指桌上的水晶杯,「江止水,就按我兄弟說的,一杯喝下去,我聽你的。」

  那天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後來我知道那個酒的名字——芝華士十二年。

  同學年少不言情(下)

  平常喝水杯子一半的容量,一個男生給我倒滿,然後略帶擔憂的口氣詢問,「趙哥,我看酒裡還是勾兌點果汁吧,要不薑汁?」

  忽然來了勇氣,沒等他回答,我端起杯子,只當是喝中藥,第一口的味道就是木炭的焦味,還有辣辣的口感,酒味一下子竄進我的鼻子,刺激我的淚腺,我直覺的就想吐出來,可是堵著一口氣,大口的吞咽下去,眼淚也不受控制唰唰的流了下來。

  周圍一片死寂,我輕輕的將杯子放下,抹了一把眼淚,努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喝完了,你是不是可以答應我了。」

  明黃的火光照在他的臉側,幾乎可以看見他微垂的輕輕顫動的睫毛,可是那雙眼睛被隱藏在暗影之下,沒有表情的表情,但是只一瞬間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我幾乎是被他拖著出了酒吧。

  可是他不住顫動的手洩露了他的情緒,我卻有種勝利的快感,以及無淚的痛苦。

  街邊的法國梧桐光禿禿的投下影子,斑駁淒冷,酒吧一條街到處都是流轉的燈,冷風直往胸口裡鑽,仿佛連血液的流動都緩慢下來,連聲音都變的艱澀,「趙景銘,你為什麼要跑到這種地方,你回去上課吧!」

  他怔怔的看著我,嘴唇仿佛動了動,下巴微微抬起,半天幽幽的歎氣,「江止水,你說你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你別管我了好不好,就讓我這樣下去,我過的挺好的,很開心。」

  我直直的注視他,幾乎是哀求的口氣,「趙景銘,你別這樣,我看了難受,你幾天沒有去上課了,再這樣下去班主任會找到你家的。」

  他只是戲謔的哼了一聲,「你別管我了,我很開心,沒了你我一樣能開心。」

  「你是不是因為我才這麼做的?」我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出口,「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

  猝不及防的,他的手指按在我頸邊,我可以清晰感覺到血液流動的聲音,他狠狠的說,「對,就是你害的,你滿意了嗎,你問我怎麼樣,我能怎麼樣,我能拿你怎麼樣!讓你喜歡我,你能喜歡上嗎?江止水,你既然那麼寂寞,你不找別人為什麼要招惹上我!」

  我無言以對,可是徹底的被他的態度激怒了,心頭那股對他的歉疚蕩然無存,冷冷的甩了他的手,「趙景銘,我是對不起你,可是你這樣做讓我更加瞧不起你,你這樣算什麼,利用我對你的愧疚折磨我,拿你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這麼做就是對自己人生不負責任!我告訴你,就憑這一點,我也不會喜歡上你的,永遠不會!」

  霓虹燈下,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竭力的掩飾些情緒,我看不清他的眸光,只是他的唇角浮上淡淡的笑容,那種只會在心死成灰的人身上才會露出的笑容,青灰蒼白無力。

  但他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手中握著一隻打火機,「啪」的一聲,暖暖的橘黃色指間跳躍著,然後鬆開,繼續點燃,鬆開,繼續,了此不疲。

  這時候我才感覺到眩暈的厲害,酒精開始奏效,沒有任何食物的胃一下子承受不住那麼劇烈的刺激,仿佛扭結在一起,越絞越深,我無力的蹲下去,汗珠一滴滴從額頭滲出來。

  慌亂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怎麼了,江止水,你別嚇我,怎麼了?」

  我再也堅持不住那種劇烈的疼痛,心裡深藏的無力、挫敗、歉疚、委屈通通湧了上來,眼前立刻朦朧一片,臉上有冰冷的觸感,隨即對上趙景銘那雙寫滿焦慮的眼睛,他柔聲安慰我,「是不是胃疼?堅持住,我帶你去醫院。」手忙腳亂的抱住我,不停的自責,「我真他媽的該死,我混帳,我該死,對不起,對不起……」

  寂靜無人的夜裡,仿佛聽的胃裡翻江倒海的聲音,我疼的幾乎窒息過去,冷汗涔涔,只是堅持咬牙說了一句話,「我贏了,你答應我的。」

  那次是我第一次因為胃病進了醫院,急性胃炎,我只是疼,卻並沒有為此而醉倒。

  從此我愛上了芝華士,也落下了病根,永無可能痊癒的病根,我欠他的,就拿這個還。

  從那以後,他開始去上課,可是只是靜靜的一個人坐在一邊,桌面上的書一攤就是半天,也不見一頁紙翻動,他的話越來越少,尤其是和我,幾乎疲于應付。

  可能一開始我們都錯了,才讓我們都陷入僵局。

  漸漸的也有流言傳開,說我和趙景銘分手之類,我努力的裝出滿足不在乎的樣子,可是沒辦法做到心如止水。

  班主任找我談話,言詞尖酸刻薄,示意我不要影響趙景銘出國留學,我氣惱不過,滿肚子委屈,心裡清楚,不過因為趙景銘家的背景勢力,我成了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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