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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他大笑,然後動手拆塑膠袋,「這家包子做的最好,皮薄肉多,又不貴,來來來,很久沒吃到了吧,嘗一個熱的!」

  我瞪大眼睛,眼見他遞來一個,也不推辭,一口下去,果然肉味十足,還有香菇青菜,油而不膩,鮮而不澀,很是可口。

  於是我們兩就躲在操場的角落裡啃肉包子,那天的陽光溫柔的不可思議,連樹葉上都閃著點點滴滴金光,那是我吃過最棒的早餐。

  那天趙景銘一直微微笑,眼睛清澈的像一潭幽深的水,笑意氾濫到眼底,激起層層漣漪。

  一如多年之後一樣。

  十五天的軍訓終於結束了,閱兵式一結束,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準備回家。

  董爸爸開車來接我們,董媽媽看到女兒眼睛都紅了,把董安妍上下摸了個遍,「女兒,你們軍訓沒給飯吃,怎麼瘦成這樣,我都認不出你了。」

  董安妍撒嬌,「爸爸媽媽請我們吃飯,去真知味。」

  董爸爸連聲說好,幫我們把行李抬上車,這時候有一輛車經過我們面前,董爸爸愣了一下,隨即問我們,「趙景銘在你們學校,一屆的?」

  董安妍「嗯」了一聲,「跟我們一個班的,爸爸你認識他?」

  董爸爸笑笑,「認識他爸爸而已,走吧,妍妍、水水喜歡喝什麼飲料,我們先去超市好不好,讓你媽媽打電話訂座位。」

  我們上車,大眾打了一個彎然後上了高速,而在這之前,我看見趙景銘站在那輛奧迪前面對我揮手,我也沖著他揮手示意再見。

  那輛車的車牌開頭是「南A」——南京軍區司令部的車牌。

  我在董安妍家住了三天之後才回家。

  一進門就是沖天的苦咖啡味,還有酒精味,廚房的垃圾箱裡堆滿了啤酒罐,我喊了一聲,「媽媽」卻沒有人應答,推開書房的門,地下散落著設計圖稿,有的被揉成皺巴巴的一團。

  她手指按在太陽穴上,聽到我喊她,緩緩睜開眼,艱澀的開口,「你回來了?」

  我點點頭,彎腰去撿,她按住我的手,「算了,都不要了,水水,我有事跟你談談。」

  我上下打量著她,精緻的妝容掩飾不了她一臉的憔悴,記憶中媽媽很會保養,從來沒有人能猜出她的年齡,而作為服裝設計師的她穿衣品位更是一流,而她現在穿著簡單隨意的睡衣,顯然是無暇顧及自己。

  「我知道你要跟我談什麼,你和爸爸的事,我說過,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不要牽扯我進來,如果離婚就儘快,無限期的拖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說完這句話,我平靜的看她的反應,媽媽苦笑,「水水,我只是想說,我要去義大利了,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

  我條件反射式的問道,「那爸爸怎麼辦?」

  「我和他打算離婚。」

  這條市區中心的繁華大道,一到晚上霓虹閃爍,人群湧動,就像一條沸騰的河流,人們面目模糊的出來活動,是在黑暗中彼此靠近而盲目的魚。

  我從公車上下來,往鼓樓醫院走去,我有些迷惘,想找爸爸說說話。

  卻被告知他今晚有一個臨時心臟搭橋手術,我只好坐在值班室裡等,護士姐姐都很客氣,給我端茶送水,陪我聊天。

  一直等到九點半,爸爸才從手術室裡出來,看到我有些意外,「水水,你怎麼曬成這樣,像是從非洲剛回來一樣!」

  我尷尬,摸摸臉,「曬了半個月,一滴雨都沒下,不變黑才怪呢!」

  一旁學生建議,「止水,我們學校應該有二氧化硫漂白裝置的,你要不要去試試?」

  然後就有女學生啐他,「把你丟裡面試試去,黑胖子!」

  大夥大笑,紛紛給我出美白的主意,因為這次手術很成功,氣氛也很好,我也不由的被感染了。

  和爸爸去永和豆漿吃晚飯,我欲開口卻不知道從何問起,爸爸了然,「水水,你是為媽媽要出國,我們準備離婚的事來找我的吧。」

  我點點頭,「你們已經商量好了是不是?」

  他沉默,然後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是的,抱歉現在才告訴你。」

  我搖搖頭,目光筆直看著他,「爸爸,您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從小到現在,我總是覺得您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正確的,這次也不例外,但是我很想問,您還愛不愛媽媽?」

  爸爸的眼神忽然變的柔和起來,「為什麼不愛,我從第一眼見她就愛到現在,可是,水水,你知道,我們不應該在一起,我們的性格差異太大,我是一個保守、理智的人,你媽媽卻恰恰相反,我們在金錢上、子女教育上、家庭生活、工作上幾乎格格不入,一次次吵架、冷戰已經讓我們兩都疲憊不堪,所以不如分開。」

  我垂下頭,輕輕的歎氣卻不知道說什麼,爸爸慈愛的摸摸我的頭,「水水,別擔心爸爸媽媽的事,快開學是不是,這幾天好好在家裡,別再出去曬太陽了。」

  直到開學那一天,我終於幸運的變白了,和董安妍一起去報到,那天校園裡走來走去的都是曬的黑黝黝的高一新生,因為人很多,隊伍從教學樓一直排到花壇邊。

  亂哄哄的場面,炙熱的太陽在頭頂肆虐,每個人都顯得那麼不耐煩,家長們一路跟隨,讓原本擁擠的隊伍更加混亂了。

  我放眼望去,每一個都是同樣的表情,焦躁,只有隊伍最後面,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生雙手插在口袋裡,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對著天空,對著太陽,微微笑。

  董安妍悄悄的拉我的衣角,「水水,你看那個男生是不是長的挺帥的?」

  我順著她的眼光看去,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五官長的很硬質大氣,抱著一個籃球,興高采烈的和前面的男生講著什麼。

  我點點頭,安妍笑起來,「他給我的感覺,很像民國時候打抱不平的肝膽義士。」

  我撇撇嘴,「你最好別禱告他叫霍元甲,或是陳真。」

  安妍大笑,「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武田由美。」

  可是世界上的巧合太多了,那個男生,就在我們快要忽略的時候,出現在高三的那個夏至未至,他的名字叫做陳禛。

  日記 9月2日

  夏天的夜空是繁星閃爍的,可是南京的天空,卻什麼都沒有。

  涼風如水,空氣裡到處都是「恍然若失」的氣息。

  我讀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恍恍惚惚,看到最後一句——「我站在什麼也不是的中央,不斷地呼喚綠子」,想哭,卻失了表達。

  「一個秋天,我想,風的氣息,光的色調,草叢中點綴的小花,一個音節留下的迴響,無不告知我秋天的到來。四季更迭,我與死者之間的距離亦隨之漸漸拉開。」

  對不起,我讀不出「愛情」,我唯讀的出「時間」和「生死」。

  直子的死,渡邊深深的內疚,出外旅行,在歷經一個月的旅途中他的直子的身影如潮水般反復扣打他的腦際,他遭遇了玲子、綠子,對他來說,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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