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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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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掉上衣,露出修長的上身。尚未靠近,她已感到從他身上傳來熱騰騰的氣息。 「不要把樹幹抱得那麼緊好不好?」見她渾身發抖,唐蘅失笑。 「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我也並不想逼你,」蘇風沂小聲道,「讓你失貞我感到很過意不去。」 「別客氣。我將竭誠為你服務。下面你想怎麼開始?——一切你說了算。」 她茫然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卻又好像沒聽見他說的話,雙手抱膝,靜悄悄地坐在樹邊,心事重重地看著遠方。 他什麼還沒開始做,只是剛解開腰帶就聽見一聲尖叫。蘇風沂忽然雙手捂住臉,低聲啜泣起來。 「怎麼啦?」他問。 她沒有說話,全身不停地顫抖,然後身子緊緊貼著樹幹,像只蝸牛一樣卷了起來。 「害怕了?」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坐到她身邊,柔聲道:「你知道,為了今天這件事,我想了整整一晚。」 她仍然哭個不停。 「你不瞭解子忻,」他繼續道,「子忻的脾氣其實很好,尤其是對女孩子。他絕不會讓你難受的。」 她哭得更加厲害了。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做,無論子忻知不知道,你將來都會後悔。」 「我……我……」她欲言又止。 「拿著我帕子,把眼淚擦了,坐一會兒咱們就回去吧。」 她接過帕子,輕輕道:「阿蘅,緊緊地抱著我,我害怕。」 猶豫了一下,他緊緊摟住她戰慄的身軀。 他隱隱有些納悶。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怕得這樣厲害。好像她所面對的並不是這件事,而是另一種深刻而無形的恐懼。她縮在他懷裡,渾身哆嗦得像一個嚇破了膽子的小孩。眼淚不斷地湧出來,淋濕了他的胸膛。 「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握住她的手,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恨我哥哥……他……欺負過我。」 那個畫面又出現了。 ——給我倒杯茶。 她戰戰兢兢地提起茶壺。 那是只蒼白無力的手,文人的手。上面的血管是淺藍色的。那手一直慵懶地撫著碧青的茶盞,忽然間卻一把抓住了她,將她扯到他的懷裡。 她只是個女孩子,不到十三歲,無力掙脫。她從此便害怕看到任何一個赤裸的男人,一旦看見,就會產生無法克服的恐懼。 他渾身一震,手指忽然收緊,恨恨地道:「這個畜生!我替你殺了他!」 沉吟半晌,他又輕聲安慰:「你放心,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愛你的人就算知道,也不會介意。」 「可是我介意!嗚……嗚……如果我連你也不能面對,」她抬起臉,滿臉淚痕,「我只怕不能面對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包括子忻。」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她在新婚之前要逃走。為什麼每當快要接近子忻時,會突然變得很粗暴,會違背初衷,將好事弄砸。 她愛一個人,卻害怕真正和他在一起。在愛的背後,恐懼如潮汐般湧動。 「也許我能將你治好,」唐蘅淡笑,「現在我覺得你的主意不壞。」 「不,我也不敢看你。原先我以為我敢,可是我還是不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不要把我當作男人。」 「那你是什麼人?」 「我什麼都不是,」這回輪到唐蘅沮喪,「總行了吧!」 「我並非故意為難你,」蘇風沂歎道,「只是想說,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有些東西無法改變。它們就像腳下的石頭那樣真實、堅硬。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最容易改變,也最好改變——」 她盯著他的眼睛,輕輕地道:「那就是你我的想法。可是,想法改變了,石頭還是石頭。」 「你是說,」唐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一直都在自已騙自己?」 「不是。」 「那是什麼?」 「你自然不可以違背自己的感覺,可人心是變幻莫測的。你很難等到大家都能接受你的那一天。」 他臉上痛苦之色忽濃,怔了半晌,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一點麼?」 她看著他,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臉,道:「我只想告訴你,我能理解你,你可以自由地生活在我的世界裡。」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顫聲道。 然後,他們像朋友那樣緊緊地擁抱起來。她感到他用力地摟著她,好像要把她塞進自己的胸膛。她聽得見他心酸的夢和血液的滾動。 正在此時,一聲嘆息忽從身後傳來。 兩人同時抬起頭,轉過身去。 不遠處的山牆外,不知何時靜靜地站著一位身形修長的男人。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卻有一個與唐蘅一樣飽滿高昂的額頭。他筆直地站著,目色深邃、神態平靜,如同一尊石像。蘇風沂飛速地抬起地上的衣裳,將身子緊緊裹住。 與此同時,唐蘅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不要緊,他看不見你。」 「他明明盯著我們。」 「他是我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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