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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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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住在這裡,」他道,「如果你和一個女人相處了很久,會對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你就不怕她看見了這朵花,馬上收拾行李?」 「無論她走到哪裡,我都能將她找到。——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他淡淡地解釋,「我從沒有逼過她做任何事,自然也不會逼她跟我回去。我唯一害怕的是……」 他忽然不說話了。 「你唯一害怕的是?」 他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良久,長長地吸了口氣:「我唯一害怕的是她遇到的那個男人比我好。如果是這樣,我將毫無希望。」 「嗨,別想那麼多。」唐蘅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他這才發現地上有一張折疊起來的白紙。 王鷺川放下包袱,問道:「洗澡的地方在哪裡?」 「下樓左拐,記得帶上鑰匙。」他匆匆換了件外套,將紙條折在荷包裡,「我現在要出去一趟。」 *** 「我們不能出去。」 蘇風沂抽出銀色小斧,貓著腰,正要衝出車門,沈輕禪一把拉住了她。 「可能是路氏兄弟,駿哥有危險。」蘇風沂蓄勢待發,回頭看了她一看。 「不止是他們兩個。」沈輕禪目色微動。 一隻眼瞎掉之後,她的另一隻眼也跟著腫了起來,只能半睜著。 便在這刹那的眼波中,蘇風沂看見了她的恐懼。 「他們一時不會殺了他,」她輕輕地道,「他們要利用他引出郭傾竹。」 「誰是他們?」 沈輕禪轉過臉去,更正:「我說錯了。不是『他們』,是『我們』,我哥哥。」 蘇風沂點點頭:「那麼,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你要是我你會站在哪一邊?」 「如果站錯了會害得我丟掉一隻眼睛的話,我會好好想一想。」 那是一片幽深的樹林,陽光點點,從葉隙中灑入。 遠處有道水流,經年的潮氣彌漫空中,陽光之下,霧色澄紅。 一切仿佛是透明的,一切又全都看不清楚。數不清的影子交織在一起,風動雲生,變化莫測。 樹林永遠是伏擊的最佳之處。 所有可疑的陰影與響動都可能與裡面暗藏的生物混淆,習武之人的聽力與判斷將大受考驗。 一聽到箭響郭傾葵便知道情況不妙,緊接著馬的腦漿就濺到了他的臉上。 他知道路氏兄弟就隱藏在馬車左面的某棵樹上,正引弓待發。可惜就在飛箭襲來的瞬間,他已躥下馬背,躲到了車廂的右側。 顯然他們知道沈輕禪就在車內,投鼠忌器,只射了兩箭,亦未用全力,不然早已穿頂而過,將裡面的人全部射傷。 正在此時,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胸口傳來,他感到一陣昏眩。 那天夜裡他中箭從樹上摔下來,非但胸口有嚴重的內傷,還摔斷了兩根肋骨。經過子忻的細心醫治,傷口復原得很快,卻遠沒有達到康復的程度。他捂著胸口,將身子靠在車廂上略作休息,眯著眼睛觀察四周的情勢。 時至初夏,烈日當頭。不知為何,卻有一陣徹骨的寒意從身後傳來。 他猛地扭過頭去,看見一個身體瘦削的白衣人,標槍一樣立在離他十步遠的草叢中,冷冷地看著他。 白衣人的年紀大約剛到三十,卻有一頭亮眼的白髮。目光陰森,如寒冬般凜冽。 他站在澄紅的霧中,如月光一般虛幻,好像隨時可能飄走。郭傾葵的胃卻猛然一沉,幾欲作嘔。 雖然心存僥倖,他早已料到今天很可能會碰到沈家兄弟。 而沈空禪是他最不願意看見的人。 六年前的一個冬夜,郭傾竹失手重傷了沈空禪的妻子,崆峒派女劍客陳紫英。他不知道這對夫婦新婚不久,且陳紫英當時已經身懷六甲。次日,母子俱亡,一屍兩命。沈空禪為此一夜白頭,在妻子墳前自斷一掌,發誓報仇雪恨。他的左腕上裝著一隻假手,乃千年精鐵所造,右手用一柄極窄的倭刀。這個原本意氣風發的青年,忽然間變得心境慘澹,不再參加武林的任何賽事。 他在刀榜上最後一次排名第三,大家卻都知道他與排名第一的「金剛刀」秦海樓不相上下。他是沈泰最得意的兒子,三和鏢局的中堅力量。 若論單打獨鬥,沈家所有的兄弟中,大約只有這個老三是郭傾竹的對手。 任何時候,沈空禪的臉上都沒有笑容。他以前從不穿白衣,現在卻除了白衣什麼也不穿。 郭傾竹臉上的那道傷疤就是他留下的。那一次,沈空禪原本有機會殺了他,卻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讓郭傾竹在重傷之下撿了一條命。 他這樣做當然不是出於憐憫。 「我希望你有一百條命,因為你死一次,遠遠不夠。」 倘若沒有受傷,憑著掌中的鐵劍,郭傾葵或許還能與沈空禪周旋片刻。照目前的情形,他毫無勝算,何況樹上還有路氏兄弟。 沈空禪手指微動,刀已在手。 無路可退,他忽然暴喝一聲,提著鐵劍向前沖去! 誰知就在這一刹那間,忽聽一人尖聲道:「且慢!」 車廂門「當」地一響,蘇風沂從車後疾步躥出,一手拉著沈輕禪,一手將匕首按在她的頸上,厲聲對沈空禪道:「你若敢傷害他,我就殺了你妹子!」說罷,她裝出邪惡的樣子,故意將刀尖提起,在沈輕禪的臉上輕輕比劃。 沈空禪不為所動,繼續向前走。 「別過來!聽見了嗎?我叫你別過來!」 見白衣人神色詭異,蘇風沂拉著沈輕禪,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一步。這一瞬間,白衣人已鬼魅般地撲了過來!不等她來得及動手,蘇風沂只覺肌膚忽地一涼,一隻冰冷的鐵手已搭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 鐵手擦過匕首的邊緣,發出刺耳的聲響。沈空禪的眼中,忽如春水一般柔靜,仿佛正在欣賞仙樂。 「拿開你的臭手!別碰我!」 鐵手果然移開,移到了沈輕禪的臉上。冰涼的鐵指勾住眼罩,輕輕掀開一角,很快就放開了。 他的臉色已夠蒼白,此時卻變得有些發青。 「是誰傷了你的眼睛?」他的音調驀地轉柔,充滿關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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