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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八章 毒症指迷

  秋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照了進來。

  臨窗的書案上放著一盆怒放的海棠。紫藍色的花瓣卷著淺黃的花蕊,仿佛一團亂飛的蝴蝶。有幾朵落花掉在毛絨絨的綠葉上。

  他將枯黃得近乎透明的落花一朵一朵地拾起起,埋入土中。

  為了這本即將完結的書稿,他在書房裡專心寫了近兩個時辰,覺得有些累,便放下筆,擺弄了一下桌上的花草。

  漫長的冬季還沒有開始,他已時時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

  收拾起零亂的思緒,他定下心神,拾起筆,繼續寫道:

  「瘴氣者,山嵐鬱毒之氣也。春夏之交,乍寒乍熱。其氣忽然蓊鬱,忽然發洩。更衣不時,感冒不一。本地患者不知,醫者無書可考……瘴癘雖從山川地氣,隨時令而得,亦乘人本虛,方乃受病。……瘴脈,虛者大而芤,實者弦而滑。久則變遷,亦總以無力為虛,有力為實也。」

  她在一旁靜悄悄地忙碌著。

  看著她的背影,他又覺得歉然,停下筆,柔聲道:「荷衣,別整天呆在屋裡,出去走走。秦姑娘昨天不是來找過你麼?」

  「我哪兒也不想去,就喜歡陪著你。」

  他苦笑。

  她把腦袋湊過去,看他寫的字:「瘴氣?……是那種山間的毒氣麼?」

  「是啊。」

  「那我倒想聽聽。咱們這山上有麼?」

  「沒有。」

  「哪裡有?」

  「瘴氣有好多種。有暑濕瘴、毒水瘴、黃茅瘴、孔雀瘴、桂花瘴、蚯蚓瘴、蚺蛇瘴……你問哪一種?」

  「有這麼多啊?哪一種最毒?」

  「那就是蚺蛇瘴了。秋季蚺蛇交配,那時便有一種穢濁之氣充盈草木,順流而下。人若中了毒,胸腹漲痛異常,體弱的人不到兩個時辰就會死。體壯的人也撐不了一日。」

  「可有救?」

  「這種毒來得快去得也快。跑出森林,到一片開闊的去處,毒性頓減。再及時地瞧吃藥便不會有事。」

  「告訴我這種瘴氣在哪裡,我到死也不去那一帶。」荷衣吐了吐舌頭。

  慕容無風笑了起來,道:「你去過。」

  「我去過?」她愣住。

  「唐門背後的大山上便有這種瘴氣,所幸你去的時候是冬季。」

  「那唐門的人怎麼辦?」

  「這種瘴氣並不是年年都發,而且,唐家堡在山的南側,是一片開闊地段,風向又總是朝北。不會受很大的影響。何況他們大約早有防治的辦法。唐門裡有不少高明的大夫。」

  ——她點點頭,想起了薛紋。

  他還想再說什麼,趙謙和敲著門進來了。

  「什麼事?」他問。

  趙謙和遲疑了一下,道:「吳大夫和陳大夫失蹤了。據謝總管估計,他們大約是被唐門的人抓去了。」

  慕容無風臉色微變,道:「謝總管在哪裡?」

  「他已派人四處去找,不過還是想問一下,夫人是否知道唐家的人還會藏在什麼地方。」

  慕容無風想了想道:「我記得你上次說過,唐門在神農鎮有兩處產業,打的是酒店的棋號,用的卻全是唐門的家人。」

  荷衣上一次殺唐大,找的就是其中一家名叫「遇仙樓」的酒館。

  「不瞞穀主,遇仙樓已于昨日易主,所雇之人從裡到外更換一新,目前是翁老闆代管。為了谷裡的安全,我們手段上略微霸道了一點。」

  「還有一家,不是麼?」

  「那一家叫作『宣懷樓』,老闆雖是唐家的,產業卻掛在知州大人的名下。我們不能冒然進去找人。」

  「這個時候若還不冒然,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冒然?」他心中著急,不禁猛烈地咳嗽起來。

  趙謙和道:「是。屬下們曾找人化妝成外地食客,混進去到各個角落檢查了一番。那個酒館並不大,裡面一個可疑的人物也沒有。」

  荷衣道:「穀裡出去了很多人麼?」

  趙謙和點點頭:「出去了一小半,有一半人留守。顧十三、山水、表弟還有葉家兄弟都去了。」他頓了頓,又道:「兩位大夫不是在谷内失蹤的。今天鎮上有一個醫會,穀裡有不少大夫都去參加。吳大夫原本是不去的,不知為什麼早上卻跟著陳大夫的馬車出了穀。——他們是在路上被劫走的。」

  陳策是慕容無風的首徒,主持谷外諸館的醫務,尤精內科與傷科。他經常出穀到鎮上各館巡診。

  荷衣道:「昨天我去接吳大夫時,她在唐潛的手上。要不是半途上殺來了一群五毒教的洞主,吳大夫只怕早已被擄到了唐門。」

  慕容無風皺著眉道:「昨晚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已將她救了回來,以為她不會再有事了。」不讓他接話,她又道:「你別擔心,方才你不是叫我出去走走麼?我這就出去。」

  「等等!」他想拉住她,卻已遲了,眼睜睜地看著她衣影一飄,飄出了門外。

  趙謙和也跟著退了出去。

  過了片刻,門外傳來兩聲咳嗽,趙謙和又折了回來。

  「還有什麼事?」 他靠在椅背上,道:「怎麼最近大家都病了,連你也咳嗽起來了?」

  趙謙和道:「穀主說哪裡話?我老頭子怎麼會病?只不過是這天氣實在有些冷,又濕又冷,我不免犯些咳嗽而已。」

  「前天聽風樓上和蔣家的那筆生意談妥了?」

  「談妥了,一談就妥。」

  慕容無風冷冷地打量著他,忽然道:「從來沒有什麼蔣家,閣下究竟是誰?」

  趙謙和哈哈一笑,嗓音忽然變得十分尖銳:「人人都說神醫慕容是個天才,我今天果然見識了!」他將臉上的面具一拉,露出一張滑膩的圓臉和一雙機靈的小眼,道:「敝姓唐,單名一個『溶』字,如果這個名字你記不住,也可以叫我唐十九。」

  唐家的人太多,整個家族有幾百號人,沒人能夠記得住每個人的名字。經常在江湖上露面的幾十人大家卻都知道名頭。

  慕容無風總算從荷衣給他講過了江湖故事中,想起了「千變神君」范石淙這個人物。荷衣說,此人曾以「無形神掌」獨步天下,晚年收了一位唐門子弟作他的高足,盡得他的真傳。

  慕容無風道:「唐公子要到雲夢穀來,在大門通報一聲即可,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他神態淡定,毫不動容。

  唐溶掃了一眼他的書案,道:「聽說穀主近來又要寫一本與唐家過不去的書,公佈一批唐門毒藥的秘制配方。書的名字……」他一把將桌上攤著的一疊書稿拿在手上,翻出首頁,「叫作《雲夢驗案類說續編之毒症指迷》。這名字真好聽,可惜太長。我借回去先睹為快,可以嗎?」

  他嘴上說得很客氣,卻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的書稿卷成一大卷,塞在懷裡。

  慕容無風冷冷地看著他,道:「原來唐門的人也幹起了偷盜這種令人不齒的勾當。」

  「若不是穀主始終與唐門作對,弄得我們幾乎大廈將傾。我們也不至於如此墮落。」

  「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現在無論我怎麼對付你,都有些於心不忍。還是給你一個痛快體面的死法比較好。」

  說罷,他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掐住了慕容無風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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