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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那瞎子終於來了。」龍衍之回頭向龍澍大聲道。

  其實這裡所有的人都知道唐潛是個瞎子,龍衍之卻故意要把這兩個字說得很響。

  唐潛笑了笑,不予理睬。走到小傅面前,道:「我來了。」

  小傅看著他,道:「很好。」

  頓了頓,又道:「你是唐氏雙刀的傳人?」

  「是。」

  「聽說傅公子與當年天下第一刀傅紅雪也有關係?」

  小傅道:「恨不能學其一二。」

  唐潛一笑:「不必過謙。」

  小傅打量著他,問:「你是瞎子?」

  「從小就是。」

  「瞎子怎麼練刀?」

  他是個年輕人,比唐潛年輕好幾歲,在塞外長大,說話很直,很嗆人。

  唐潛並不介意:「傅大俠也是一個跛子,他好像還有別的毛病。不過,他的刀法仍然很好。」

  小傅怔了怔,道:「今天比武,我不會用左手,因為我不想占人便宜。」

  唐潛淡淡道:「你最好兩隻手都用,不然你會輸的。」

  他的臉板了起來,好像有點生氣。

  小傅道:「時間已到,請。」

  「請。」

  「嗆」的一聲龍吟,兩人同時拔出了刀。

  然後眾人眼睛一錯,兩個人影已然飛出,橫掠十丈,到了沼澤之中。

  這雖只是鄂西一大片雲夢澤地之中的小小一塊,沼澤就是沼澤。

  較之陸地,在沼澤上比刀肯定要困難得多。

  這看似平靜的曠野實際上卻是一大片緩緩流動的污泥。 污泥攪動著樹木的殘枝與動物腐敗的屍體,沉入到地底的最深處,卻釋放出一個又一個的氣泡。

  偏偏在這最陰暗的夜影之下,沼澤上生長著一叢叢長滿倒刺的蕨草與葛藤。散發著一種古怪誘人,卻近乎死亡的氣息。

  那兩個身影在沼地上飄浮,足尖不時地從蕨草上點過,尤如花叢中穿梭的兩隻蜻蜓。

  吳悠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唐潛腰上的那條鮮紅的腰帶。她不得不承認,儘管完全是個外行,這一戰也很值得一看。

  可是站在沼澤之外和平地之上的人,卻不一定能將這兩團黑影與沼澤上的夜色分辨出來。實際上,大家只聽見了不時傳來的刀聲,卻並沒有看清楚兩個人的動作。

  「你說,唐潛會不會突然使出暗器?」龍衍之假裝對龍熙之道,嗓門卻大得刺耳。

  「十之八九。他把小傅引向沼澤,原本就是居心叵測。」龍熙之道。

  人群中果然有不少人竊竊私語起來。

  私語之聲剛起,又很快安靜了下來。因為那兩團黑影已然回到了平地上!

  交織的刀光中,火星四濺。

  小傅的手慢了下來,而且他一直往後退。

  內行的人已看出唐潛占了上鋒。

  眨眼間三十個變化一閃而過,刀光與人影如波搖月碎, 風卷亂花。

  小傅突然向前猛跨一步,奮力一擊!

  刀光一閃,消失。

  兩個人都停了手。

  小傅臉色蒼白,道:「你贏了。」

  唐潛淡淡道:「承讓。」

  話音剛落,小傅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家好像還沒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顧十三已然抱起了小傅,消失在沼澤之中。

  唐淮走過來,拍著他的肩問道:「你殺了他?」

  唐潛道:「沒有。」

  陌生人的笑

  第七章 陌生人的笑

  唐淮想說什麼,看著唐潛的臉色微微一斂,只好忍住。

  這個人平日看上去很溫和,也很少得罪人,生起氣來,臉上會有像他父親一樣嚴峻冷漠的神色。以隱刀、潛刀的名望,他們夫婦想在江湖上興風作浪另立門戶易如反掌。唐門的餘蔭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種負累。唐家的兄弟從小誰沒被唐隱嵩剋過?被他執行過家法的也為數不少。大家見了唐潛,心裡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位脾氣冷峻、一板一眼的三叔。所以唐淮雖認為小傅是雲夢穀的力量,應當痛下殺手,因初掌唐門,實力未穩,唐潛又是鋒頭正健,他不得不尊重他的做法。

  這一戰結束得太快,不論是遠處的人還是近處的人,看了都覺得很不熱鬧很不過癮。只有少數的幾個內行才明白其中的驚心動魄。剛一戰完,人群就迅速地退場。轉眼之間,飛鳶穀已變得格外冷清。

  此時月籠寒山,冷光連野。煙橫遠岫,萬物沉寂。

  秋蟲的低吟也仿佛被漸起的霜露凍住。

  曠野中只有一道一道的流風穿林度穀而來,搖著樹杳沙沙作響。

  夜涼如水,雜著遠處偶起的猿聲,令人倍感淒惻。

  平地上的人原本互不相識,比武之地亦終不似有錢人家的酒會,可以把盞,可以流觴,可以歌舞,可以傾談。大家匆匆地打了一個照面,便各奔東西。

  大家都注意到,有一個穿著純黑披風的女人,靜靜地站在樹陰下。

  江湖中的女高手並不多,幾乎是屈指可數。這幾個人若是出手,武功高強的男人也不一定是她們的對手。

  所以這種女人脾氣會很大,根本惹不得。而且,她們嫁的男人也會很厲害。

  大家便不敢冒然地去和這個神秘的女人打招呼。

  站在大樹下的吳悠當然不明白武林人物的這一當子計較。她只是一直苦等著荷衣過來接她。

  荷衣說去去就來,卻去了很久也沒有回來。

  在這當中,吳悠眼睜睜地看著山水與表弟同時離去,卻沒有和他們搭上話。她不想讓一個男人抱著自己走出沼澤。

  漸漸的,四周只剩下了陌生人。

  後來,陌生人也走光了,四處一遍死寂。只有唐門的幾個兄弟還停在原地低聲交談。

  她低垂著頭,將自己完全包裹在披風之中,精靈一般地隱身於大樹陰影之下。

  夜霧彌漫,微雲滿天,月光漸漸地暗淡了下來。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悄悄地向她襲來。她的全身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師門仇敵就站在離她不遠處,背對著她竊竊私語,還裝作一副完全沒有發現她的樣子。

  她知道自己很引人注目。比武的時候就老有人回過頭來,趁她不注意,偷偷地看她一眼。

  所有的人都知道這裡,這棵樹下,站著一個黑衣女人。

  暫態,她的腦中閃過一道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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