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迷行記 | 上頁 下頁 |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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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無風道:「比武這麼快就結束了?」 「還沒開始呢,我看穀裡會武功的小夥子們去了一大半,不放心,跑回來看一眼。」她走進來,見桌上有一杯茶,拿起來咕咚一口喝光。 「你把蔡大夫的茶喝了。」慕容無風看著她,目中含著笑意。她滿頭大汗地跑回來,額上的頭髮濕成幾綹,深秋的涼夜,卻因著她的到來驟然間溫暖了起來。 荷衣像做錯了事的孩子那樣吐了吐舌頭。 「我沒事,你放心地去看罷。蔡大夫一直在這裡陪著我。」他接著道。 「我既然回來了,蔡大夫就可以早些休息了。」荷衣道。 蔡宣聽了忙道:「是,學生告退。」說罷,連忙走了出去。 「要不要喝水?我給你泡杯茶?」荷衣坐到他的床邊,輕輕問道。 「我得先去洗個澡。」他忽然感到一陣反胃。 「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來。」 「好罷,小心些。」她將他扶上輪椅,推進浴室,然後,像往常那樣退了出來,掩上門。 「你去泡茶罷。」臨走時,他道。 「好啊。你是要那種很複雜的泡法,對麼?」 「你還記得怎麼弄?」 「記得。」 「記住要守在爐子旁邊點水,不要離開。」他不動聲色地道。 「好。」她乖乖地點點頭。 浴室實際上是個溫泉,一年四季都彌漫著一團水汽。 她無聲無息地將門推開一條小縫,溜進門內,靠著門邊坐了下來。 他正好背對著她。 她看著他脫了外套,只穿著一件月白色的深衣。然後,他突然猛地俯下身去,對著一個漱盂狂吐了起來。 她渾身發軟地聽著他一邊咳嗽,一邊一聲接著一聲地嘔吐。 吐了半晌。他吃力地坐了起來,剛坐定,又感到一陣噁心,只好俯身下去接著吐。 一直吐到什麼也吐不出來了,他還在不停地作嘔。 總算吐完了。他閉上眼,滿臉發青,渾身虛弱地靠在椅背上。 休息了片刻,他恢復了一些氣力,轉過身,正要繼續脫衣裳,一抬頭看見荷衣坐在門邊,呆呆地看著他。 他手一抖,袖子裡的那瓶藥掉了出來,卻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抓在手中。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居然還很鎮定。 「這就是……定風丹?」她聲音在發抖。 他不語。 「把藥給我。」她站了起來,輕聲地勸道:「這種藥,你不能吃。」 「你別管我!」 他緊緊地抓著藥瓶,生怕她會奪走。 她想撲去過搶,也有一百種法子把藥瓶搶到手。一見他身子如此單薄,心中不忍,就算是動手,也不知該從哪裡下手。只好叉著腰,沖著他大叫:「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慕容無風!你!你氣死我啦!」 他不答話,默默地看著她。 她跺跺腳,道:「說話啊!你說話啊!」 他沉默了好久,方道:「因為我不想像僵屍一樣地躺在床上。我不願意再過去年冬天那種日子。」 去年冬季,他的風痹第一次全身發作,有近兩個月的時間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為了照料他,荷衣勞累過度,也跟著瘦了下去。 雖然以前他也時時生病,只要清醒過來,始終都能照顧自己。但去年冬天他始終清醒著,卻病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嚴重。天山奇藥的作用已漸漸消退,他的身體一天一天地滑向深淵。 十天下來,荷衣的臉就變得又尖又瘦。 就算是她是身體最強壯的劍客,也經不起勞累和恐懼的雙重折磨。 「那……那只是一個冬天而已!」她流著淚道,「我完全可以照顧你,你會好起來的。」 「荷衣,我不願意你像那樣……像那樣照顧我。我天生就是個不自由的人,一個人不自由已經夠了。沒有必要再拖你下水。」他的眼中充滿內疚,「難道我什麼幸福也不能給你嗎?」 「我很幸福啊!無風,你為什麼以為我不幸福?」 「你不自由……整個冬天你嚇得連一步也不敢離開我,你也快變成僵屍了。」他的聲音已有些哽咽,「我服了藥,這個冬天我們就不必像以前那樣了。會好很多!」 「我是自由的啊!」她握著他的手,柔聲道:「不過是自由地選擇了不自由而已!我心甘情願不自由!就算你……就算你什麼病也沒有,我也會成天陪著你。」 他搖了搖頭。 「無風,我求你,求你把藥給我。不要再吃了,答應我!」 「不。」他堅決地道。 「給我!」她急了,抓住他的手,去搶那個瓶子。他卻不知哪來的勁,將她的手一擰,一推,道:「你別過來搶!這藥配製不易。」 她氣得臉色發白,厲聲道:「你給我!」 他把藥瓶藏在腰後,道:「你別過來。」 她站在他的面前,氣得渾身發顫,高聲道:「好!慕容無風,你好……我還真不信我把你沒辦法!」 她忽然抽出劍,往自己左手上一揮。 一節斷指高高地飛了起來,帶著血,正好掉在他面前的地上。 那是她的一節手指。 血立即湧了出來。 「你吃啊!吃一粒我就砍一節手指,你只管吃。看是你的藥多還是我的手指頭多!」她沖著他發瘋似地大嚷。 他撲了過去,死死地捂住她的手,血卻已滴了他一身。 那最小的手指本有三節的,如今只剩下了兩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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