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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荷衣氣得直跺腳,道:「慕容無風,你怎麼攪我的生意哪!」

  他不理,又對旁邊一個賣胡餅的老頭道:「這爐子你要不要?」

  老頭道:「這麼好的爐子,誰不想要?」

  他遞給他一張銀票:「爐子連裡面的東西全送給你,我還給你二十兩銀子。只求你快些把它拉走。」

  那老頭接過銀票,將荷衣的烤爐往板車上一放,忙不疊地溜了。

  荷衣大聲道:「喂!喂!老頭兒站住!還我的爐子!」

  那老頭一聽,溜得更快,頓時便沒了影。

  荷衣跺著腳,過來擰慕容無風的肩膀:「慕容無風!你中什麼邪了?幹嘛賣了我的家當?我怎麼一見你就倒楣哪!」

  慕容無風道:「隨你怎麼說罷。告訴我,你怎麼……你怎麼……」他心裡一陣發酸,道:「挺著一個大肚子還要賣東西糊口?」

  荷衣愈把肚子挺得高高地,道:「你管得著麼?我從小就喜歡賣東西。我就高興賣東西!」

  慕容無風又道:「你為什麼不去壽寧?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卻不來找我?這些日子……你住在哪裡?又……又受了哪些折磨?」

  他看著她,輕輕摸著她隆起的腹部,十分傷心地道。

  「什麼折磨呀?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她的心軟了,摸了摸他的頭,道:「這地方你從來不來的,今天發了什麼神經了?」

  第四十章

  他一聲不吭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道:「你住在哪裡?」

  荷衣咬咬嘴唇:「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反正你也不想知道。」

  他垂下頭,雙手緊緊地捏著輪椅的扶手,心緒起伏,幾乎無法自已。

  良久,他勉勵平靜下來,道:「告訴我,我想知道。」

  「就在這菜市的旁邊。」

  他道:「你帶我去。」

  「偏不。」她拔腿就想溜。

  他一把將她拉住,手緊緊地拽著她的手腕:「哪裡去?」

  「你不是要我走麼?拉著我幹什麼?放手,我這就走。」她猛地瞪了他一眼,使勁地掙脫著。

  「要走也行,到哪兒我都跟著你。」他淡淡地道,手是越拉越緊。

  那是一排為了方便做生意,臨時搭起的房子。有不少是儲物之用。其中有幾間門口砌著幾個簡易的灶台,那便是有人家了。小屋的門口清一色地朝著喧鬧的菜市,一天都聞得鼎沸的人聲。

  荷衣打開其中一間房的鎖,推開門,慕容無風便跟了進去。

  一路上荷衣因肚子太大,不肯騎駱駝,慕容無風便只好推著輪椅陪著她默默地走,兩個人都走得慢,一路上彼此不說話。

  那屋子極小,有一張小小的胡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僅此而已。那床,在慕容無風看來,勉強容得下荷衣現在的身子,要想翻個身,只怕就要掉到地上。那桌子,擺了一幅碗筷,兩張碟子,就再也放不下別的東西了。可是屋內每一樣東西都擺得很整齊,很乾淨。小小的窗臺上,掛著淡紫色的窗簾,窗簾的旁邊,居然養著一盆小花。

  荷衣坐在床上,道:「怎麼樣?我的屋子看上去不錯罷?我可是天天打掃的。看,這是我繡的!進步很快吧?」她指著窗簾角上的一團線條。

  不知怎麼,她又笑嘻嘻了起來。

  他仔細分辨一番,那線條左看右看都像是一群蟑螂,不禁稱讚道:「唔,這是蝶戀花罷?真不錯呀!荷衣,你幾時繡得這樣好了?」

  「哈!你一眼就瞧出來了,眼光真是不錯。隔壁的大娘還硬說這不是。」

  「她那兒瞧得出來呀!」

  「得啦,慕容無風!我繡的是一群蟑螂。這窗子上老有蟑螂爬來爬去,我故意繡了一大群,讓他們以為是敵人,好將它們嚇走。你老兄居然說是蝶戀花,呵……」她又笑得前仰後合。

  他也禁不住莞爾。

  她還是那幅心滿意足,滿不在乎的樣子,即使是住在這樣狹小逼仄的房間裡。

  過了一會兒,好不易等荷衣的笑停了下來,他又道:「荷衣,究竟出了什麼事?有人偷光了你的錢嗎?」

  她露出愁眉苦臉的樣子:「嗯。全偷光啦,連衣裳都偷去了。」

  「我那兒有錢,你為……為什麼不來找我?」

  「就是在找你的那一天夜裡丟的。」

  那是一大筆錢,趙謙和交給她的時候說這是從慕容無風自己的診費裡開出來的。她從沒有賺過那麼多錢,當然也從沒有丟過那麼多錢。一想到這裡,心裡便老大不舒服,不禁有些結結巴巴。「那一天,人家……人家悄悄地去看你,你渾身滾燙,將你……將你浸在冷水裡你也沒醒過來……折騰了一晚上,好不易燒退下去了。人家……人家一回客棧,什麼都沒了,整個包袱都偷走了。你說,這小偷怎麼這麼黑心哪……」

  慕容無風咬著牙,為此氣結,半晌,道:「那是你走後第二天的事。都說好再見了,你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還要來理我?」

  荷衣道:「你明明說我走了你的心裡才會好受,為什麼我走了你卻去喝酒?還要喝得爛醉?你這樣……這樣的身子能象那樣喝麼?」

  慕容無風道:「第一天晚上你……你也在……」

  荷衣道:「人家把你象死人一樣地抱到陰溝裡亂吐……陪了你幾時辰,你倒好,一醒過來就去找匕首。我越瞧越氣,懶得理你,又把你扔回地上啦。」

  慕容無風道:「好罷,荷衣,你原來時時過來看我,卻又……不讓我知道。你這人是怎麼啦?怎麼就趕不走呢?」

  「你還說哪!」

  「難道你打算一個人獨自生下這孩子?」

  「那又有什麼稀奇?難道我生不出來麼?」她抬起頭,沖她翻了一個白眼。

  「你……」他張口結舌。

  「好啦,你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你,大家都是老熟人,也寒喧了,你可以回去啦。方才你砸了我的生意,明兒我還得去買爐子。這個錢你得賠給我,二十兩。」她從床上站起來,好象要送客的樣子。

  「荷衣,你還要幹哪?」

  「怎麼不幹?我烤的胡餅賣遍小江南,是這裡味道最好的胡餅。下一回你來,我賣一個給你嘗嘗,九折。」

  他一言不發,將她的床單掀起來,將擺在床頭的幾疊衣物,統統裝到床單裡一卷,打成一個包袱。

  「喂,你幹什麼呢?把我的衣裳拿到哪裡去?人家明天還要穿的!」

  他根本不理她,出門去雇了一頂轎子。

  「上轎罷。」他對她道。

  「哪兒去?」

  「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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