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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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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還是出去罷。」一會兒,連最怕冷的慕容無風也熱得有些受不了了。他赤裸著上身,盤著腿筆直地坐著,滿頭大汗地喝著冷水。 「別喝冷水。」荷衣看著他,笑道:「當心喝壞肚子。」 她坐在車壁上,癡癡地看著他。 「你說說看,荷衣,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究竟對我有沒有一點印象?」發現車壁因連著車外,比較涼快,慕容無風雙手支著身子將自己也挪到了車壁旁邊。 「沒有。」荷衣看著他道。 「那時候你好象還不知道我的腿不能動,」他繼續道:「就算是那樣你也沒看上我?」 「一點兒也沒有。」荷衣道:「我當時只想怎麼從你身上賺到錢。」 「那你究竟是什麼時候才看上了我?」慕容無風又道。 「那天晚上。」 「晚上?」慕容無風想了想,道:「那天晚上我好象沒幹什麼。」 「你柱著拐杖,要翻過那個山坡。我記得當時我說:」你自己也要過去?『你說』難道我不能過去?『。」 「我是說了。」 「當時我看見你爬山的樣子,覺得你的命運很悲慘。等你後來終於爬了上去,我又覺得你是一個自由的人。我一向喜歡和自由的人呆在一起。」 慕容無風怔怔地看著她,良久,淡淡地一笑。 「你記不記那個山水?他以前曾經給我看過一幅他畫的畫。」過了一會兒,慕容無風忽然又道。 「他是畫畫的?」 「不錯。那幅畫上畫著一個蝸牛。」 「什麼樣的蝸牛。」荷衣馬上擠到了他身邊挨著他坐了下來。 「坐過去,我們說正經的事兒哪。」他將她推了回去。 「一般的蝸牛,最常見的那種。」 「就是一隻蝸牛?」 「嗯。他問我他畫的是什麼。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畫的是什麼。」 「我知道。」荷衣道。 「你知道?」慕容無風有些吃驚地看著她,「說說看。」 「他畫的是恐懼。」荷衣道。 慕容無風徹底地愣住了。 「我小時候曾經仔細地觀察過蝸牛的殼。你絕對不相信世間會有這麼勻稱這麼優美的形狀。好象是老天爺按照某種複雜的規則精心設計出來的。」荷衣笑著道:「如果正在這個時候,蝸牛那柔軟完全沒有什麼規則的身子突然緩緩地從殼子裡爬出來,保證嚇你一大跳。你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在一個這麼規則的殼裡會藏著一個一點也不規則的身體。沒有形狀的東西總是讓人感到恐懼。」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是在說我?」慕容無風半笑著道。 「啊,我這就要說到你了。」荷衣看著他,「什麼時候你從你的殼子裡爬出來?」 他深深地看著她,沉思片刻,道:「荷衣,我瞭解你嗎?」 「我肚子餓了。」荷衣答非所問地道:「你說今天我們會不會有羊肉串吃呢?」 「不要盡想到吃東西好不好?我們好象正在談一件很深奧的問題。」慕容無風爬過去,拉住她道。 「你剛才說的這些和我想的完全一樣。我一直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才想得出來。」他道。 「別自我感覺良好啦!無風!」荷衣笑著道:「你以為只有讀書人才能想道理嗎?」 「好罷,你說得不錯。」慕容無風沮喪地道。 「這裡好象很熱。」荷衣著著他。 他筆直地坐著,雙臂輕鬆地垂下來,陷入某種沉思之中。不知為什麼,她覺得他坐著的樣子很優美。他思索時出神的樣子很優美,以至於他瘦弱不堪,讓她心碎的下身也勾起了她心底裡最深的憐惜與愛。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深刻的心痛。 也許是生平第一次,她終於屬於了另一個人,自己的靈魂仿佛因此有了歸宿。 而這歸宿卻又是向著她自由敞開的。 並不是每一個人的靈魂都可以在自己的愛人那裡獲得自由。 而慕容無風卻可以給她這種自由。 自由與愛,他可以同時給她。 荷衣這麼想著,在腦中又將自己嫁給了他五次。 恍惚間,她的身子倒了下來,雙手已被他死死地按住了。 「荷衣,我愛你。」他輕輕地道。 「放手,呆子。」 他放了一隻手,另一隻手卻同時將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 他的指尖在她的身上輕輕劃過,如夜雨滴入她的靈魂。 他們的身子裹著雪白的床單裡,然後她感到一種輕微的疼痛,接著卻是一種瘋狂湧起的情緒,仿佛自己心底最深最快樂的那根琴弦撥動了。 「痛麼?」他輕輕地問,放開了她的手。 他的動作一向是溫柔的,體貼的,仿佛完全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 她紅著臉,抿著嘴,瞪大眼睛看著他,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他吻著她的臉,卻讓她覺得自己好象是掉進了汪洋大海。 這種如波濤般洶湧的情緒,滔滔不絕的快樂,只有和慕容無風在一起才能感受得到。 她原來從不相信愛一個人可超過愛自己,等到真的有了愛,卻相信了。 然後她就深深地陶醉在這種美好的情緒當中。 車門忽然被敲響了。 「楚姑娘!托木爾公子請姑娘和林公子到他的帳內小坐,喝杯奶茶。」車外一個小廝恭恭敬敬地道。 荷衣小聲道:「無風,咱們得停下來!」 慕容無風淡淡地對著門外說了一句波斯語。那小廝便走了。 「你說的什麼呀?」 「我說我們忙著收拾東西,過半個時辰再來。」 「你老兄撒起謊來臉也不紅嘛。」荷衣一個勁兒地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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