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迷俠記 | 上頁 下頁
一二一


  「呸,裝的!臨陣脫逃,膽小鬼,還讓自己的女人來頂班!這種男人!不要臉!呸!呸!」托木爾氣呼呼地罵道。他知道的漢文能罵人的就只有這麼多。

  荷衣不吭聲。

  「你!回去!你的男人不能來,你也不要來!」他道。

  「我還替一個人。」

  「你替誰?」

  「顧十三。」

  「什麼?!」他這才發現顧十三也不在隊伍之中。這還了得!

  「顧十三?你替得了麼?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雇他?」

  「顧十三得照顧我的男人。一個蘿蔔一個坑,我來頂他的位子。」那女人慢吞吞地道。

  「你!你們漢人!瘋啦!」托木爾氣得哇哇大叫:「來人,給我找顧十三!」

  已經來不及了,響馬的馬鈴一錯,已殺了過來。

  「我回來再找他算帳!」托木爾咬牙切齒地道:「你跟著我!別亂跑。」

  「嗯。」女人一策馬,來到他的身邊。

  「人家的箭若射過來,你躲在我馬後,明白?」他是大男人,大男人在任何時候都要保護女人。

  「明白。」女人的聲音很輕。

  一路疾馳而上,沖入陣中,等候他們的是西路的龍海。

  托木爾彎刀一揮,一路上便砍掉了好幾個響馬的胳膊。他不得不承認,打仗的時候,若有一個女人跟在他身側,他的精力就格外旺盛。

  可能運氣也會格外好。

  他帶著頭已沖進了響馬群中,聽見龍海跟他招呼了:「小托,咱們又見面了!上回你的那點東西,也太不夠意思了罷?怎麼,結婚了?恭喜恭喜,打仗連夫人也帶上了?」

  上回他們沒有討得多少便宜,只搶了幾箱他們為詐人耳目而故意裝的劣制珠寶。

  「哪裡哪裡!」這一句謙遜的話,卻不知他是從哪裡學來的。托木爾回頭一瞧,那女人沖著龍海輕輕一笑,忽然一掠三丈,劍光如閃電,匹練般地向龍海刺去。

  她根本不要馬。在空中飛掠時右足居然在托木爾的頭頂上輕輕點了一下!

  「乖乖!」龍海倒抽一口涼氣,那劍氣幾乎要將他的骨髓都要冰透,他倒退數丈,居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他只好用腳一頂,從腰後頂出他的大刀,大刀在空中一轉,他正要伸手接住,卻看見自己胳膊一寒,整條右臂飛了出去,飛出去的時候,他的手還握在手柄上!

  女人冷笑一聲,雙足一踢,將他的身子踢出馬外,腰一擰,坐在他的馬上,淡淡地道:「還有誰想上來?」

  人群一陣驚恐,響馬們拖起在地上痛得亂滾的龍海,眨眼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不僅是響馬驚呆了,連托木爾和跟在他身後的一群刀客也驚呆了!

  這女人的劍變化之快,身手之快,令人不可思議!

  她跳回自己的馬,對托木爾道:「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托木爾疑惑地看著她,道:「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你是誰?」

  女人道:「我一名劍客,中原人士。」

  「了不起的女人!請問,你可以嫁給我嗎?」托木爾怔怔地看著她,激情澎湃地道。

  「我已嫁人了。」猛烈聽他這麼一說,女人的臉一紅,道。

  「我不在乎娶再婚的女人!」他突然跳下馬,牽著她的馬繩,仰著頭,看著她道。

  女人淡淡一笑,道:「抱歉,我沒看上你。」

  回到營地,天已亮了。遠處一片茫茫的白雪。有人呆在馬車裡,有人搭起了帳篷。

  一路上托木爾總是沒話找話。

  荷衣卻很少說什麼。自從她和慕容無風生活在一起,她和別人說的話好象越來越少。

  「請一定到我的帳篷去喝點奶茶,吃些早點,暖暖胃。今天的事,我要告訴我父親,讓他好好地謝謝你!」托木爾道。

  「抱歉,我沒時間,我要替我相公燒早飯。」她微微一笑。

  「那就請他一起過來罷!」托木爾慨然地道。

  他發現女人根本就沒有在聽他說話,眼光掠過人群,停留在較遠處的一輛馬車旁。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馬車不遠處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位白衣青年。

  那人一動不動地坐著,臉色蒼白,面容清秀,遠遠地看著這個女人。目光溫暖柔和。

  女人的目光一與他交接,便再也沒有挪開。

  「我沒空。」女人心不再焉地答了一句,不想理他了,跳下馬,快步走到青年身旁,單腿跪下,握著他的手,低聲地和他說著話。

  說話時,四目相望,深情無限,白衣人始終在微笑。

  然後她站了起來,那白衣人從椅子背後取出一雙拐杖,也艱難地站了起來。

  寒風吹動他的衣擺,托木爾這才發現那人竟是個殘廢。一條腿齊根而斷,另一條腿也若有若無。

  他吃力地將身子架在拐杖上。那女人便緊靠著他的右側,伸手入衣擺,輕輕地托起他的半側身軀。他身子一半的重量壓在拐杖上,另一半則壓在女人的手上。儘管如此,他站立的時候,一隻手還需扶著女人的肩膀。然後他柱著拐杖,困難地向前挪動著,每挪一步,身子孤零零地懸在雙拐之中無法著力,竟完全要靠著這女人的手托起,方能借力向行移動。

  兩人便以這種奇怪的姿勢走到了馬車旁邊,然後女人抱起那殘廢青年,輕輕躍入車內。

  托木爾將那青年仔細打量,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

  這種人無論誰嫁給了他,面臨的都將是一個很沉重的負擔。

  「不要胡思亂想了,你沒戲。」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是顧十三。

  「他是誰?怎麼會在我們的車隊裡?」托木爾問道。

  「你問的是那個男的,還是那個女的?」

  「男的。」

  「我也不知道。你若打聽出來了,請一定告訴我。我實在是很好奇。」

  「不用打聽了。那男人的樣子可憐,這女人不過是同情他罷了。」

  「這女人看上去好象沒有那麼傻。你說呢?」

  「倒也是。」托木爾用波斯話咕嚕了一句。

  「對了,或許你可以用你們的語言問他。他會說波斯話。」顧十三笑道。

  「哦!原來是他!我父親昨天提到過這個人。」

  「哦?」

  「會說波斯語的漢人他倒也認識幾個,但只這一個人語音優雅高貴。我父親說,他若閉上眼,還以為自己遇到一個波斯貴族呢。」

  「這至少說明他是個天才。」顧十三道。

  「你們中土的奇人實在是很多!」托木爾歎道:「能有機會見到他們,也算是長了不少見識。」

  車隊決定暫時在原地休整兩個時辰。方才被那響馬的馬隊一沖,死了好幾匹駱駝,貨物要取出來重新分配,分裝到其它的駱駝上。

  為了表示敬意,托木爾派人送來了兩個精緻的黃銅火爐。

  這是波斯工匠所制,上面雕縷著奇異的花紋。炭在爐膛中旺旺地燃燒著,發出藍色的火焰。

  車箱裡一下子變得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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