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迷俠記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外面太冷,咱們還是回去罷。」看著她的樣子,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我是奉命出來的,也是奉命喝酒的。」她不理他,頭一仰,咕咚咕咚地灌進了一大口酒。

  「荷衣……我……」他呆呆地看著她。她的睫毛上還有淚珠,在這天氣裡卻已變成了冰,變成了白色。

  他連忙將毛毯揭下來,披在她的身上,將她緊緊地裹住。

  「我是個練武的,我不冷。」她嘟嘟囔囔地道。

  那手仍是將那毯子緊緊地圍著她,將她拉到自己面前。

  「讓我以後在浴室裡呆著,我就回去。」她瞪著他道。「雖然我發脾氣不對,可是我並沒有錯。」他道:「何況,我這樣子……這樣子……」 他本想說,「我這樣子也沒甚麼好看。」忽然想起那個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孩,心中傷痛,這一句話竟如骨哽在喉,說不下去。

  她什麼也不說了。將他冰冷的雙手放進自己的懷裡溫暖著,輕聲道:「這麼冷的天,你還往外跑。我不過是在這裡喝幾口酒而已。喝完了就回去的。」

  他抽出拐杖,將自己撐著站了起來,抱緊她,輕輕地吻去她睫上的輕霜。

  她的手便環在了他的腰上。

  兩個人的臉貼著,慕容無風柔聲道:「荷衣,咱們就在這裡呆一會兒。好不好?我喜歡下雪的天氣。雲夢穀裡很少有雪。」

  荷衣看著他,輕輕道:「好啊。我也喜歡雪。」

  她的嘴還噘著老高,臉紅紅地看著他。他心中一動,捧著她的頭,忘情地吻了過去,直將她吻得喘不過氣來。

  「喂,人家的嘴都快給你咬破啦。」她小聲地叫道。

  「咬破了麼?那就不來了。」他要放開她了。

  「那可不成。」她又把頭湊了過去。

  「……荷衣,你的手……」

  「啊,我只是摸摸我的那兩條大蜈蚣而已。」

  她的手不知什麼時候早已伸了進去,在他的傷痕上輕輕地撫摸著。

  他重傷初愈,體力不濟,僅靠雙臂支撐拐杖的氣力,原本無法站立許久。荷衣的手環過來時,他的半截身子幾乎是倚在她的身上,借此便禦掉了自己一半的重量。

  「還痛不痛?」

  「不痛。」

  他滿臉通紅地看著她,小聲地在她耳邊道:「這個……光天化日……」

  「大雪茫茫的,還不跟黑燈瞎火差不多。」她偏偏不放手:「告訴我,究竟是誰砍了你的腿?」

  「我不記得了。」他淡淡地道。

  「你不告訴我我早晚也會知道。我跟唐家的人沒完。」她咬牙切齒地道。

  「荷衣,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別再多想了。」他苦笑:「何況我的腿原本就不能動,多一條少一條也無所謂。」

  「你總是無所謂!卻不知……卻不知人家看了心裡難受得要命。」她又氣得大叫了起來。

  「荷衣,你的心腸幾時變得這樣軟?以前你砍人家手的時候,一劍就削下來了。」

  「那當然啦,我又不認得人家。莫說是砍手,就是砍頭我也照砍不誤。可是……可是你……你……」說著說著,手撫著他的斷腿之處,眼淚便又在眼眶是打轉:「你幾乎要死掉啦!」

  「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他柔聲道。

  「那你讓我呆在你的浴室裡。」她馬上道。

  「怎麼轉了一大圈又回來啦?」

  「啊,我方才說了半天就是為了說這一句話。」

  「幾時學會跟老公說話下套子啦?」

  「你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

  「喂,慕容無風,你這人怎麼就這麼強啊!軟的硬的你都不吃呀!」

  「嗯。是不是覺得特別難對付?」

  「可不。一點法子也沒有。當你的老婆你總得給我一點想頭罷!」

  「荷衣,相信我,我能照顧自己。這麼多年我都是這麼過來的。」

  「可是,我難受得緊……擔心得要命。只怕連心臟病也要嚇出來啦。」

  「沒關係,我是大夫。真的要有了心臟病,我包把你治好。」

  她沖著他直翻白眼,一邊輕輕地擰著他的腿,一邊唉聲歎氣:「我真沒用,在你面前怎麼變得連一點脾氣也沒有啦?我以前脾氣一向是很大的,比你的脾氣大多啦。」

  「荷衣,看,外面的雪下得大了!」慕容無風指了指遠處山上:「這種天氣,要是能在外面散散步倒是挺好。」此時他纏綿病榻已有月餘,加之傷勢嚴重,莫說極少起床,就是翻個身子也需荷衣相助。他雖早已習慣這種多病的日子,但畢竟是個年輕人,又到了異地,如今身子漸漸恢復,便不肯終日躺在床上。

  荷衣笑道:「你看見遠處那一團團白白的蒸氣沒有?這山不高,上面有好幾處溫泉,我已經獨自去泡過好幾次了。在熱水裡看下雪,那才叫好呢,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慕容無風一個勁兒地點頭。

  她將他扶回輪椅,蓋好毛毯。推著他來到後門避風處,道:「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拿你的衣裳。」

  不一會兒,她背著一個包袱,竟牽過來兩頭駱駝。

  慕容無風奇道:「駱駝?從哪里弄來的?」

  「順手偷來的。」

  「什麼?偷……荷衣,快給人家還回去。」

  「哄你的,是找老闆借的。嘻嘻。」她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荷衣曾在西北跑過鏢,對駱駝並不陌生,但也從沒有騎過。而慕容無風則只在書上見過駱駝的樣子。

  這雙峰駱駝個頭不高,卻耐力極強,又能負重,是商旅必備之物,在荒涼的漠北有時竟比馬還要重要。荷衣道:「哈哈,慕容無風,這種白駱駝可聰明了,你看著。」她吹了一聲口哨,其中一頭竟在慕容無風面前跪了下來,那雙峰之中放著舒適的坐墊,慕容無風一手扶著輪椅的扶手,一手扶著駱峰,將身子緩緩地移到雙峰之中坐定。荷衣複將毛毯搭在他的腰下,將他的身子裹好,又給他披了一件寬大的披風。叫了聲:「起。」那駱駝慢悠悠地立了起來。

  「拿著韁繩。」她一面將韁繩交給他。一面將輪椅和拐杖綁到另一頭駱駝上。

  然後她翻身騎到另一頭駱駝上,道:「哈哈,咱們出發啦。」說罷一拍駱駝,那白駱駝便飛一般地跑了起來,一眨眼功夫,竟在慕容無風的眼前消失了。

  「喂!荷衣,等等我。」他也將駱駝拍了一下,那駱駝卻根本不跑,而是慢悠悠地走了起來。他雙腿俱廢,身子便在空中亂晃,雙手一直緊緊抓著駝峰上的扶手方才勉強保持平穩。幸虧這駱駝走得甚穩,若是一匹馬他早就摔了下來。

  「快快練習,以後等咱們到了前面的鎮子安頓下來,我就給你買一頭駱駝,讓你天天騎著它。」荷衣兜了一圈,忽又出現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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