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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荷衣總覺得她有些做假。她明明看上去,一點也不冷。

  她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陌生人接過,謝了,便慢慢地喝了起來。

  「客人深夜來此,莫非有什麼事?」荷衣坐到她身邊,問道。

  「我是來訪故人的。」她一笑。

  原來是陸漸風和山木的老友。荷衣心下稍慰。態度也變得客氣了許多。

  「這裡還有好幾間房子,姑娘若是下山不便,可以暫住一宿。這裡還有一個不錯的溫泉,洗浴也很方便。」她建議道。

  「我能不能先吃一點東西?我的肚子實在很餓。」她淡淡地道。

  「如若姑娘肯隨我去廚房幫忙,我很樂意為姑娘燒兩道小菜。」荷衣道。這人不知是敵是友,她不能讓慕容無風和她單獨在一起。

  「抱歉的很,我實在是聞不得油煙。」陌生人斷然地拒絕了。

  荷衣冷笑:「那我也很抱歉。我要留在這裡伺候我的相公。」

  陌生人道:「你若不去燒飯,我就把你的相公殺了。」

  荷衣站了起來。

  慕容無風在床上道:「荷衣,去給客人做飯。」

  荷衣跺跺腳,道:「那你……」

  「去罷。我們與客人素昧平生,她不會傷害我們的。」

  她只好氣呼呼地去了廚房。

  第二十七章

  屋內便只剩下了慕容無風和那陌生的女人。

  「內子脾氣有些急,卻不是故意怠慢客人。客人莫怪。」慕容無風一邊說著,一邊一手拉著木環,一手扶著床沿,將自己的半截身子從被子裡拖了起來,斜靠在床頭。

  這一用力,已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不免氣喘吁吁。

  陌生的人卻一直遠遠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地道:「想不到床上的這個木環,還留到現在。居然還能用。」

  慕容無風一怔,即而微哂:「這個木環已早就有了麼?我還以為是我的妻子裝上去的。」

  陌生人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他忍不住道:「聽起來,客人好象很熟悉這間屋子。」

  她淡淡道:「當然熟悉。這原本是我的屋子。裡面的擺設,看樣子也沒什麼變化。」

  慕容無風訝然:「你是說,這原是女人的閨房?」

  「如果不是女人的閨房,為什麼會有一張梳粧檯?」

  「這裡還有一張妝台?」他笑道。

  「你即住在這間屋子裡,為什麼連這麼大的一張妝台都沒看見?難道你的眼睛是瞎的?」女人冷笑。

  「瞎子倒不是,我只是很少下床而已。」他歎道。

  「你住在這裡多久了?」

  「一個多月。」

  「你得了什麼病?一個多月都不能下床?」

  慕容無風沒有回答,反而道:「就算是這裡有一張妝台,也不能說明這是你的屋子。」

  他在想,陌生的女人到這裡來,是不是要將他們倆個趕走。

  女人道:「床另一頭的棉墊之下,有一個繡花的小荷包。是我親手放的。你若不信,何不找找看?」

  床的另一頭雖近在咫尺,他卻根本爬不動。

  實際上他還很不習慣自己剛剛少了一條腿的身體。到目前為止,他都不敢認真看自己破碎的下身。荷衣替他打理著一切,換藥,敷藥,包紮,清洗,拆線,更衣。荷衣比他更為熟悉這個部位。

  所以他只好道:「我現在……行動不大方便。等我妻子過來了,她會替你找的。」

  「等你妻子來了,你們能不能快些從這間屋子搬出去?我實在是不喜歡有別的男人睡在這張床上。」她站起來,用手撫摸著每一件傢俱,仿佛已陷入某種回憶之中。

  荷衣終於端著兩碟菜,一碗飯,走了進來。

  「飯好了,請用罷。」荷衣道。

  「我一個人想在這裡靜一靜,兩位請回避。」女人冷冷地道。

  荷衣臉色微變,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女人道:「這裡還有別的房間,麻煩兩位搬出去。」

  「是麼?」荷衣一陣風似地端起剛剛炒好的菜,打開門,連菜帶碟全扔了出去。

  女人玉指纖纖,在空中一彈,荷衣僅僅來得及抽出劍,身子卻不聽話似地軟了下去!

  玉手將她一抓,眨眼間便點了她全身的穴道,將她扔到牆角。

  自己竟怡怡然地回到爐邊,繼續喝茶。

  「荷衣?荷衣!」慕容無風隔著紗帳在床上焦急地叫了兩聲。他並沒有看清門口的這一幕。只覺荷衣忽然沉默,便知大事不好。不禁怒道:「她好心為你做飯,你……你卻傷了她!」

  「這世上,好心原本沒有好報。」女人冷笑。

  他咬著牙爬到床邊,將身子從床上硬跌了下來,傷口著地,令他幾乎痛昏了過去。他卻拖著殘廢的身子在地上爬著。

  爬到一半,他的心臟便開始咚咚地亂跳了,他開始胸悶,開始眼冒金星,不一會兒功夫便冷汗淋淋。他仍然堅持爬到了荷衣的身旁。

  「你以為你能救得了她麼?我點過的穴,從沒有人能解得開的。」陌生人看著他的樣子,大大地吃了一驚,語氣卻明顯地軟了下來。

  他勉強坐起身來,手指輕輕一拂,便已解開了她的穴道。

  「你受傷了?」他摸著她的脈,急切地道:「守住丹田,現在別運氣。你的身上有一根針。我這就取出來。」

  他拔下她頭上的一根簪子,手指順著頸上的血管往下摸了過去,在某一處,輕輕一紮,眼疾手快地將針取了出來。便撕下一片衣裳,將傷口緊緊紮住。

  「現在沒事了。」他輕輕地將她扶著,讓她的身子靠在牆上。

  「你怎麼自已爬過來了?摔壞了沒有?胸口痛不痛?」一口氣剛剛喘過來,她便緊張地看著他。

  「不妨事。」他淡淡地答道,卻感到自己的傷口已開始往外滲血。不會兒功夫,右腿空空的褲管上已血跡斑斑,血,很快地浸濕了他的睡袍。然後,他開始坐不住了,一頭倒在荷衣的身上。

  他已沒有氣力再爬回去,荷衣的氣力也沒有恢復過來。兩個人只好緊緊地靠在一起。

  這個時候,慕容無風的臉,正朝向那陌生的女人。

  而陌生人正用一種奇異的神色盯著他的臉。審視著他。

  慕容無風給她盯得很不自在。

  打量完了他的臉,那目光又定在他的腿上。

  慕容無風更加不自在了。

  荷衣冷哼了一聲,道:「這是我的老公,你別老盯著他看。」

  女人根本不理她。

  她的目光越來越迷惑,最後恍恍惚惚,似乎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突然癡癡地盯著他,淚水滴了出來,傷心地道:「無風,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你還曉得回來!」

  陌生女人的這一句話,直說得慕容無風和楚荷衣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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