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迷俠記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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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不肯給他人添麻煩,而她卻知道他每天都在困難重重地重複著一些旁人一眨眼就可以做完的事情。他起床不方便,翻身不方便,有很多地方不能去,偏偏還有潔癖。他一天最少要洗一次澡,若有手術,他會洗得更勤快。他洗澡,當然也很不方便。好在這一切在雲夢穀已不是很大的問題。多年來,幾個總管不停地派工匠進入竹梧院,修繕各處的扶手,支架,欄杆,滑道,任何一個可能讓慕容無風感不方便的細節,都曾被他們認真地考慮過。以至於到了最後,新增添的設施連慕容無風也不知道是派何用場。 所以他只有呆在自己的家裡,一切生活才稍感容易。他那心高氣傲,絕不求人的脾氣,才能夠維持。如今他重創在身,寸步難移,萬事皆仰賴荷衣的照顧,他會不會感到極不自在?何況身處異地,飲食習俗與家中大不相同,他究竟能不能住得下來? 想到這裡,她便大大地擔憂了起來。 畢竟,他們相處在一起的時間太短。就在那短短時間裡,慕容無風非旦在生活上都能自理,而且處處遷就荷衣。以至於她常常忘記他是一個雙腿不便的人。 她也實在想不到,認識他之後,自己會變得那麼多。她原本一向大大咧咧,馬馬虎虎,現在卻發現自己照料起慕容無風來,竟也很細緻,很溫柔。 這些品質原本與她無緣,現在卻一下子全「變」了出來。 然後,她漸漸發現,慕容無風竟和傳說中的他很不相同。 他在她面前很謙遜,總是讓著她。他有時候也挺愛說話,講起話來,滔滔不絕。而且,最奇怪的是,他竟很好動。明明走不了幾步,卻很喜歡拉著荷衣柱著拐杖,去院子裡散步。許多事情他明明不方便去做,卻偏要自己動手。但她也曾見過他在學生面前很少有笑容,說話語氣冷漠,如果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他要麼沉默寡言,要麼脾氣很大。以至於她常常糊塗,不知道她看到的哪一個才算是真正的慕容無風。 而這個白天神情冷傲的人,睡著樣子卻十足象個孩子。有荷衣在身旁的時候,他會不知不覺地挨著她,然後整整一晚,他都會緊緊地抓著她的一隻手指,或一角衣裳。好象生怕她會溜走。以至於她醒來的時候,要花好長時間去想法子掰開他的手指。 她握著慕容無風的手,浮想聯翩。不知不覺中,竟在床邊一動不動地坐了一個多時辰。 直到那只手忽然動了動。 「想什麼呢?」他忽然醒了,在床上問道。 「沒想什麼,瞎想。」她笑了。 「早些睡,你眼圈是黑的。」他內疚地看著她。 一連三日,她都不曾合眼。 她略略洗漱了一番,換了深衣,擠到床上。好象一隻青蛙似地扒在他身上,將一隻耳朵貼在他胸口,聽他心臟跳動的聲音。 夜裡她常常會爬起來象這樣檢查他的心臟是否正常。 「你幾時變成了一隻大青蛙?」他撫摸著她的頭,笑道。 過一會兒,她又挽著他的手臂,好象一隻壁虎般地貼在他的左側。 「幹嘛這麼粘著我?」他艱難地將身子側過來,面對著她。 她的手便又落到他那兩條紅腫的傷疤上。 「無風,我是不是你的老婆?」她突然問。 「嗯。」 「嗯是什麼意思?」 「是。」他只好道。 這幾天,她好象著了魔似地,不停地問他這個問題。 「你為什麼老這麼問我?」他忍不住道。 「因為你老想反悔。」她開始擰他的胳膊:「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要反悔?」 「……嗯。」 「嗯是什麼意思?」她急了起來。 「不是。」他微笑。 「那就說定了啊!」她把頭壓在他的胸口上。 「說定了。」他柔聲道:「別盡在床上搗亂了,快些睡罷。」 「我下輩子還嫁給你,好不好?」甜甜地,她又道。 「累不累呀,荷衣?一輩子還不夠麼?」 「不夠。」 他苦笑。心中有一絲酸澀,又有一絲甜蜜。 「荷衣,我是一個幸福的人。」 「我也是啊!」 兩個人緊緊地擁抱著。 「給我講個故事罷。現在還早。」溫存良久,她又道。 「我等著你給我講呢。你說,陸漸風可能認得我的母親,為什麼?」 她笑著道:「神農鎮的人都傳說天山冰王是你的父親。」說著,便把那天孫福在聽風樓的講話,細細和他說了一遍。 他聽罷,皺起了眉頭,甚覺荒誕不經。 荷衣道:「傳說雖然無憑無據,我卻是個喜歡相信傳說的人。」 「哦?」 「因為我從小就和大街小巷打交道,知道茶館酒座裡消息傳得飛快,有些酒樓專門有一套班子編寫這些故事,只為了讓酒客們能有些閒談的話題,因此能多喝幾杯酒,多吃幾道菜。」 「你是說,這些故事原本就是假的?」 「開始大約是假的,後來,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多,故事就越編越真。因為不斷地有新消息補充進來。最後,故事一定版,便跟真的差不多。」她頓了頓,道:「所以雖然天山冰王不一定是你的父親,我卻以為,他多少跟這件事情有關係。」 慕容無風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我一聽完這個傳說,第二天就去了峨眉山。」 慕容無風道:「這件事與峨眉山也有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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