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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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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藥材,我們準備提價,跟延慶堂已談得差不多了。雖然他們有些不大高興,但畢竟是幾十年的老交情,答應得還算爽快。只是,這一回是王老闆親自出馬,老先生七十歲高齡,來一趟實屬不易,一直想來看望谷主,穀主卻不巧病了。是以我在聽風樓備了一桌酒,請了老先生和他手下的幾個人,穀主如能坐陪片刻,給他們一個面子,這事就妥了。」 慕容無風想了想,道:「既然這麼重要,我去。」 「太好了。穀主的身子還沒有大好。馬車是坐不得的。我已備好了轎子。」 「不要派很多人跟著。」 「這個,由謝總管佈置。他會親自陪著去。不然不放心。」 慕容無風點了點頭:「你先回去,我更了衣,吃了早飯,你再過來。」 「更衣還是由屬下代勞罷。早飯這就送來。」郭漆園忙道。 「我自己能行。」慕容無風道。 於是,中午時分,一乘巨大的轎子將慕容無風抬到聽風樓的門口。後面的馬車裡坐著蔡宣和趙謙和。謝停雲和幾個不知名的白衣隨叢尾隨其後。 聽風樓裡一片喧鬧,所有的座位早已爆滿。 翁櫻堂迎了出來,一拱手,連連道歉:「各位各位,實在是萬分對不住,所有的位子都沒有了。雅座裡有一撥人從早飯開始吃起,到現在還沒有吃完,這個,不好趕人家走罷?只能委屈大家在樓下的桌子上稍等片刻。」 郭漆園忍不住有些生氣,道:「老翁,你生意做糊塗了?穀主的約會你也敢耽誤?他出門一趟容易麼?」 翁櫻堂連忙道:「這個……實在是我沒有安排好,再說,王老闆他們也沒有到。樓下剛好還有一張空桌子……穀主……您看……」他掀開轎簾,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那就在樓下坐一坐,不妨事。」慕容無風淡淡地道。 大家心中略感詫異。慕容無風絕不是個好說話,好商量的人。而且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最討厭熱鬧。翁櫻堂為此不得不在聽風樓的後面修了一個專為方便他出入的樓梯。每次有推不掉的應酬,他從來都是從後門直入雅室。 而如今,他居然肯屈駕坐在一樓最吵最鬧的大堂裡。 謝停雲將他放入輪椅,推到一張桌子旁邊。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桌子旁擺著一個火盆,大約是特意為他送來的。 桌布是嶄新的,茶杯是他自己在穀裡專用的。 當了這麼多年的老闆,翁櫻堂當然知道慕容無風的脾氣。谷主有比別的大夫更為嚴重的潔癖,第一條就是從來不碰外人的餐具。 翁櫻堂第一次聽到這個傳說時,並不以為然。慕容無風極少出門,所以事先也沒有人吩咐他。結果幾年前,慕容無風第一次駕臨聽風樓時,大家都忘了帶上他的餐具。 那一次,所有的客人都吃得暢快,談得暢快。 在一旁伺侯的翁櫻堂卻發現自始至終,慕容無風的手根本就沒有碰過筷子,也沒有碰過茶杯。他坐了近一個半時辰,一粒米也沒沾,一滴水也不沒喝。 客人請他多少吃上一點,他則辭以胃病未愈,不能飲食。 結果,筵席一散,翁櫻堂就被趙謙和狠狠地訓了一頓。說他「當了好幾年的老闆,怎麼連這個規矩都不懂。」 所以從此之後,翁櫻堂在聽風樓的私室便收藏了好幾套慕容無風在谷中常用的餐具,以備不時之需。 慕容無風的座位靠著窗子,卻背著風,幾乎算是樓下最好的一處地方。 因為靠著窗子,所以窗簾也是剛換上的。細心的人一看就知,雖在樓下,慕容無風照樣享受著最特殊的待遇。 謝停雲領著眾人在外等候。翁櫻堂小坐片刻就走了,說是要到廚房裡去看看菜準備好了沒有。 過了一會兒,郭漆園也起身道:「穀主,我出去看看,他們應該早就到了,莫不是找不到地方?」 慕容無風不動聲色地道:「去罷。」 頓時,桌子旁邊只剩下了慕容無風一個人。 正午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溫暖地照在他的身上。 他怔怔地看著窗外滿是新綠的樹林和野草,這才發覺,不知不覺中,滿天已飄起了鵝黃的柳絮。 他當然知道這個是騙局。 翁櫻堂不可能沒有給他留下一間雅座。就算真的人滿為患,他寧可把自己家的客廳讓出來,也絕不會讓自己坐在如此嘈雜的大堂裡。 聽風樓原本就是雲夢穀的產業。翁櫻堂寧肯得罪所有的主顧,也不敢得罪給他飯碗的人。 當然,也沒有郭漆園明知他生著病還要他出穀請客這一說。 穀裡有幾個比鎮子裡好得多的廚師。何況,請王老闆到谷裡走一趟,也不是難事。 他之所以不戳穿,反而一動不動地坐著等,就是想看看這幾個人今天究竟在搗什麼鬼。 *** 他很快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因為正當他把目光從窗外移進來的時候,一個淡紫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身影是那麼熟悉,以至於不用細看,他就知道是誰。 然後他聽見她的笑聲,似乎在和一個相識的小二打招呼,兩個人站在門邊咭咭咯咯地談了幾句,那小二一邊拎著茶壺,一邊道:「姑娘來得不早,樓下的位子已所剩無已。還好,都是散客,只好委屈姑娘和別人共一張桌子。」 那淡紫色的身影似乎是笑了,道:「沒關係,實在沒有位子就麻煩你把我的紅燒肉打個包,我帶回去吃好了。可得記住多放辣椒,上次的辣椒放得不夠。」 「當然當然。」 小二帶著她走進大堂,在這種亂糟糟的環境裡,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靜靜坐著的慕容無風,卻談笑風聲地往東側去了。 他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好久不見,她看上去神采依然。走路的樣子還是那麼輕穎,那麼興致勃勃。一點也不像是受過重傷的樣子。 她大概早已痊癒了罷。 這樣,自己也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了。 他釋然地端起了茶杯。苦笑著,慢慢地喝了一小口熱水。 因為病得重,他不能喝茶。不過,白開水真是難喝之極,一點味道也沒有。 肩上的傷忽然一陣漲痛,他手一抖,杯子掉在輪椅上,繼而滾落在地,「砰」的一聲,摔成幾片,熱水潑在他的雙腿之上。 他只好扶著輪椅的扶手,彎下腰,想把地上的碎片撿起來。 手剛觸到地,卻有另一隻手伸進來,搶著將碎片一股腦地拾了去。然後他聽見一個聲音輕輕地道:「我來罷,當心割手。」 他似乎是很困難地直起腰來,看見荷衣將碎片扔到旁邊的一個垃圾桶裡。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打著招呼:「你好哇!慕容無風。」 她的聲音雖低,卻是帶著明顯的歡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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