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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第十三章

  庭竹依舊。

  庭花在初春的和風中靜悄悄地綻放著。

  庭中的一切,連同遠處微漾著的,帶著水草氣味的湖水,都顯得充滿生氣。

  而庭院的主人卻一直在沉屙之中。

  回到穀裡已整整一個月,慕容無風還沒有完全清醒。

  大多數時候,他都在昏睡。醒的時間很短,也完全不能說話。

  雖然生病對他而言已是常事,大家都已能應付厥如,但這一次卻來得比以往更加拖延,沉重。

  先是持續高燒,嘔吐。接著,好不易燒退,又開始不分晝夜地咳嗽起來。

  雖然是終日昏睡,其實睡得並不安寧。

  渾身的關節在痛,肩上的傷也在痛。

  他從不呻吟,只是咬著牙,緊緊地拽著床單。

  更糟糕的是,他的心疾似乎發作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失去控制。有一次,端藥的人失手將藥碗打翻在走廊上,「咣當」一聲,傳到室內,他就開始發作,開始抽搐,開始大喘。

  這樣一來,嚇壞了所有照顧他的人。

  當晚,竹梧院裡所有的走廊都已鋪上一層厚厚的地毯。

  大家無論做什麼事,都開始小心翼翼,思量再三。他們開始移走臥室內所有容易失落,碰落,跌落而可能發出明顯響聲的東西。首先是所有的瓷器,古玩,其次是桌上的茶具,筆架,窗邊的花盆,梅瓶中的畫軸。

  再次是容易絆腳的東西,不再用火盆,而是改用更高,更結實的熏籠。

  為了防止他的寒痹之症繼續惡化,房子裡不能有一絲潮氣。

  所有的椅子都搭上了黑狐椅墊。怕他從床上摔下來,地上也滿滿地鋪了一層皮褥。

  然後他們又發現許多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慕容無風實際上已經虛弱得連翻身的氣力也沒有了。

  一連十幾天,倘若沒有人幫他挪動,他就一動也不能動。

  他吃得很少,所以恢復得更慢。

  而且極度消瘦。

  以至於有一次蔡宣替他更衣時,發覺他的體重幾乎比往常輕了一半,不禁嚇了一大跳。

  然後他沖出來,叫守在書房的趙謙和「無論如何得想法子。」

  「你叫我怎麼想法子?我要知道有法子就好了。」趙謙和在書房裡焦燥地踱來踱去。

  大家都隱隱地覺察到,穀主的病,與楚荷衣有關係。

  究竟是什麼關係,大家又全都不清楚。

  因為荷衣從沒有回來看望過慕容無風。

  她並沒有和大家一起從山村裡回來。而是執意留下來,多呆了五天。

  她身上被慕容無風封住的穴道,過了三天就已自動解除。第四天她就已能下地行走。蔡宣一直照顧著她。

  她的傷勢恢復得極快,而且極好。到了第十天,她已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是個曾經受了重傷的人。然後她就告別了蔡宣。

  「從我照料楚姑娘的第一天起,一直到她臨走的最後一刻,她從沒有提起過先生。」蔡宣回來的時候,有些悲傷地對郭漆園道。

  這一個月,因為慕容無風的病,谷裡不免人人緊張。

  其實就算是不病,慕容無風也很少管醫務之外的事情。他總是很放心地交給各個總管去辦理。但大家的心中卻始終覺得有那麼一個人影在看著自己。

  更何況雲夢谷的興旺完全仰賴于慕容無風如日中天的聲譽。他要有個三長兩短,莫說是雲夢谷,連整個神農鎮都要一落千丈。

  好在大家都知道慕容無風多病。每年總要病幾次。遇到壞天氣,會病得更嚴重。

  外界的傳說早已把他描繪成了一個終日纏綿病榻,起臥不能自如的人。

  所以他一病兩個月,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驚詫。

  「看來,他們倆個真的是鬧彆扭了。」郭漆園在竹梧院的門口又碰到了蔡宣,便又讓蔡宣把他照料楚荷衣的情況回述了一遍,歎道。「楚姑娘,唉……你肯定,她的身子真的沒事?」

  「先生細心照料地的人,哪裡會有事?」

  「幸虧你回來得快,可以替一替吳大夫。這一個月穀裡的醫務也忙,陳大夫完全脫不開身,穀主一直都是由她來照料。我看也累得夠戧。 要她去休息幾天她堅決不肯。」

  蔡宣苦笑著搖搖頭:「我早就去跟她說了一千遍。她根本不許我插手,只許我幹洗澡換衣裳這一類女人不方便幹的事情。我剛想辯解幾句,她竟擺出要和我吵架的樣子。」

  「這一位也是……心太癡。」郭漆園歎了一口氣,回到正題,道:「穀主要見你。他剛醒過來。」

  書房的門半掩著,吳悠並不在裡面。

  蔡宣走進去時,習慣性地關上了門。

  雖是初春,這幾許並不厲害的寒氣對於病人而言,卻是可怕的。

  屋子裡原本有一股濃濃的藥味,不知為何,淡了許多。

  他抬起頭,很快發現了原因。

  臥室的窗戶大開,窗簾幾乎被風吹得飛了起來。

  蔡宣的心中不禁暗暗嘆息:吳悠一定是累糊塗了。不然也不會粗心到連窗戶都忘了關上。正是這滿屋子的書驅走了藥氣。

  他快步走到窗前,正要掩住窗子,卻聽見帷帳中慕容無風淡淡地道:「不要關窗。」

  「先生,屋裡太冷。你會凍著!」

  「我不冷。」那個聲音冷冷地,卻是堅持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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