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迷俠記 | 上頁 下頁


  「穀主莫非現在就有什麼事要吩咐?」

  慕容無風點點頭,突然從桌後拿出了一個長長的東西遞給她。荷衣接過一看,是把鐵鏟。

  「我知道你的江湖經驗很豐富,不知道你有沒有盜墓的經驗?」

  荷衣馬上道:「雖然跑江湖和盜墓是兩種行業,盜墓應該不會太難。只不過幹這個,似乎……似乎……」

  「似乎什麼?」

  荷衣道:「似乎有點缺德。」

  「所以幹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在白天,一定要在半夜才行。沒有人看見,當然也就不會有人說我們缺德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一點都不紅。好象這是個很明白的道理。而且他還補充道:「這墓就在穀裡,也沒有守墓人。所以非旦不難,還可以說是很容易。」

  荷衣想了想,道:「既然很容易,穀主為什麼不自己去挖?」

  慕容無風聽了這句話,忽然抬起頭來看著她,表情十分奇怪。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你這是第一次到神農鎮?」

  荷衣點點頭。

  慕容無風淡淡地道:「我本想自己挖的。可惜我是個殘廢,我的腿不能動。」他說這句話時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好象在說別人。

  荷衣的臉立即紅了起來。這顯然是這裡人人皆知的事實。而她卻偏偏不知道。她忍不住瞟了一眼他的腿。他的腿雖隱於衣袍之下,卻枯瘦如柴,一望而知萎廢多年。除了兩條腿之外,他身上的其它地方,看上去都和正常人完全一樣。

  荷衣的臉禁不住有些發紅。她實在想不出名動天下的神醫慕容居然是個殘廢,而且殘廢得很厲害。心中不禁出生了敬佩之意。這種人能夠名蜚天下,一定付出了常人不可想像的代價。

  她把鐵鏟「呼」地一下扛到了肩上,道:「墓在哪裡?」

  慕容無風從身邊拿了一對紅木拐杖放在椅後,轉動著輪椅從書桌後駛了出來,道:「跟我來。」

  廊上闃無人聲,燈籠裡的燭光照著人影,在微風中,人影也跟著跳動。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順著遊廊向西走了約半個時辰,一路上慕容無風一直都是獨自驅動輪椅走在前面。荷衣看得出他有些疲憊,卻沒有幫他。她早看出來他是個高傲的人。這種人通常不會喜歡別人的幫助。

  路的盡頭突然出現了一個很徒的山坡,遊廊雖是沿著山坡而上卻不再是光滑的平路而是一極一極的臺階。慕容無風從椅後抽出了拐杖。他的雙腿雖然不能動彈,手臂的力氣卻很大。雙手在扶手上一按,已借力將身子移到了拐杖之上。他好象很久都沒有站起來過,猛地站起來時,嘴唇都有些發白。楚荷衣在一旁道:「難道我們要翻過這個山坡?」

  慕容無風點點頭。

  楚荷衣忍不住道:「你是說你自己也要過去?」

  「難道我不能過去?」 慕容無風冷冷地道。他這樣子一說,荷衣馬上閉了嘴。

  他的上臺階的樣子實在是很困難。任何人看見了他的樣子都會覺得難過。才上了一級臺階,他已是滿頭的汗,不得不停下來喘息片刻。

  荷衣看著他,道:「你要不要我幫忙?」

  慕容無風搖搖頭。

  荷衣又道:「我可不可以先把你的椅子搬過去?」

  慕容無風道:「多謝。」

  她替他把輪椅抬過山坡,放到了山下。回頭過時,他還正在爬第二級。山坡並不高,也就三十幾級臺階。但按慕容無風上山的速度推算,等他到了山頂天就該亮了。

  開始走第三步時慕容無風的眼前突然垂下了一根長長的白索。楚荷衣的聲音從樹上傳了下來:「喂,抓住這根繩子我拉你上樹。」

  慕容無風抬起頭,似乎要看清楚她在哪裡,那白索卻已如靈蛇般地卷了過來,已將他的腰緊緊纏住。然後白索往上輕輕一帶,他整個人就飛了起來。快要到半空時,荷衣忽然縱身一躍,他飛起來的身子便跟著她越過了山頂向山下掠去。眼見快到落地時,她伸手一接,已將他穩穩接住放到了輪椅之上。

  荷衣對自己的索技一向很得意。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軟兵器最難練,而白索就是其中最軟的一種。其實它根本談不上是什麼兵器,但練得好的人,卻是一樣可以要人的命。

  可是她發現慕容無風「飛」了這一下子並不覺得舒服,恰恰相反,他一坐到椅子上就彎下腰來,用手抓著胸口,手指頭非旦發紫,整個人都好象是有一口氣喘不過來的樣子。

  荷衣從沒見過這樣的陣勢,一時嚇慌了,慌著道:「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是不是發了病?」然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住他的脈門,把一股真氣輸入他的體內,想助他調理內息。卻發現他的內息簡直亂得一踏糊塗,連心跳也是一快一慢。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調理。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地一下大了起來。

  好在這時他那一口氣好象是終於喘了過來,心跳也漸漸穩定了下來。他喘息良久,才有力氣從懷裡掏出個小木瓶,用牙咬開瓶塞,一仰頭,吞下幾粒藥丸。

  荷衣怔怔地看著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個人非旦殘疾,而且身體還有病。剛才他的身子被猛地拋到半空,又猛地拉落下來,這一上一下,他的心臟就承受不住。

  荷衣一直等到慕容無風的喘息逐漸平息,才歉聲道:「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

  慕容無風淡淡道:「這沒什麼。就算我就此死了,你手上有把鐵鏟,正好可以將我就地掩埋。」他漠然地道。荷衣一聽,心裡卻有些難受。她還很年青,「死」對於她而言還是一個很遙遠的事情。

  她勉強地笑了笑,道:「我們能不能不談死?」

  慕容無風的目光已越過了她的臉,停留在了遠方:「你莫忘了我們已經到了墓地。在墓地裡不談死,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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