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迷俠記 | 上頁 下頁


  他原本正埋頭寫著字,聽見珠簾碰撞之聲,便抬起頭,用一種完全冷漠沒有笑容的目光看著來人。

  荷衣被他這麼一看,頓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然後她還發現這屋子裡除了慕容無風坐著之外,沒有一把多餘的椅子。她只好很尷尬地站著。而主人的樣子,似乎也不打算向她問候。

  她就這麼站著給人審視,滋味當然不好受。但她決心忍一忍。為了掙到錢,她一向很能忍。在掙錢的問題上荷衣從來都是一絲不苟。所以她在江湖的信譽才會那麼好。「獨行鏢」可不是人人都能當的。只會幾般武藝,沒有一點智慧,不會和主顧打交道,再好的買賣也得砸鍋。

  她雖然覺得慕容無風態度傲慢,但轉念一想,此人年少成名,必定是個天才。天才的脾氣總是比常人要怪一些的。這麼一想,她反而迎上他寒冰似的目光,彎起嘴角,笑了笑,道:「你好。慕容先生。我姓楚,叫楚荷衣。是個跑江湖的。外號叫做『獨行鏢』。」

  慕容無風看了她好一會兒,目光才終於越過了她的臉,停留到了遠方的某一點上。又過了半晌,他才緩緩地道:「我對於江湖上的事情,一向不大明白。」

  他的聲音出奇地低沉,低沉得近乎柔弱,說話的速度也很慢,似乎每說一個字都很費力。

  這麼沒頭沒腦地一句話,楚荷衣竟不知如何接下去。

  「比如說,三個月前飛魚塘的劉寨主還到這裡來過,三個月後他的魚鱗紫金劍怎麼就到了姑娘的手裡呢?」他接著說道。

  楚荷衣道:「我和他雖素昧平生,這劍卻他送給我的。」

  「他為什麼要把這麼名貴的寶劍送給你?」

  「因為他發誓此生再不使劍。他在我手下敗了一招,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我偏偏是個女人,他認為敗在女人的劍下是奇恥大辱。」

  「難怪趙總管一定要把你請來。他一向對劉鯤佩服的很。」

  他這句話很像是恭維,但臉上的神色卻連一點恭維的意思都沒有,語氣反而還含著些譏誚。

  「我對劉鯤也很佩服。我其實對他那樣子的男人都很佩服。」

  「哦?」

  「他們敗在了女人的手下,卻還是照樣看不起女人。這種氣度,我想不佩服都不行。」

  慕容無風愣了愣,道:「我好象對你方才的話有點肅然起敬。」

  楚荷衣道:「不敢當。」

  慕容無風拿起筆,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他寫字的手居然是左手。

  然後他把紙條遞到她面前,道:「拿著這張字條,你可以到趙總管那裡去領六千兩銀子。我現在還有幾個病人要瞧,晚上午時二刻你再到我這裡來。我會詳細告訴你要做的事情。」

  荷衣拿著紙條,有些疑惑地著著他,道:「就這麼簡單,這麼快?」

  「你還有事?」

  「沒有。」

  「你住在哪裡?」

  「停雲館。」

  「搬到聽濤水榭。這樣你今天就用不著出穀。」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眼睛就盯在門口上。那意思雖沒有說出來,荷衣卻明白是「送客」兩字。

  荷衣從慕容無風的書房裡出來時候,腦袋還有些發暈。趙謙和卻還在竹梧院的門口等著她。見她出來,急忙問道:「怎麼樣?」

  楚荷衣苦笑道:「你們穀主真是個奇人。不過他確實給了我一個字條。」

  趙謙和喜道:「這麼說,這件事總算是結束了?」他似乎覺得這樣說不妥,又改口道:「當然我們的事情是結束了,不過姑娘的事情卻還是剛剛才開個頭。你可知道為了這件事,雲夢穀在江湖上得罪了多少人。」

  荷衣道:「慕容先生說,麻煩趙總管在聽濤水榭裡找一個客房,這樣我就不必回到停雲館了。」

  趙謙和一愣,道:「聽濤水榭?你住在那裡?」

  楚荷衣道:「怎麼?那裡不好?」

  「沒什麼不好,只不過聽濤水榭就在竹梧院內。」

  聽濤水榭就在湖邊,亭榭由遊廊相接,房子裡的熏籠上燃著紅羅香炭。楚荷衣憑窗而坐,面對著百畝殘荷,看著夕陽慢慢沉入湖底。遠處水天相接之處,飛歐點點。夜色四合時,晚霞在天邊收斂了最後一道紅色,空氣中忽然充滿了水草和荷花的香味。

  四周出奇地寧靜。無邊的夜空似已與遠處的群山溶成了一體。只有隱隱傳來的濤聲,和水鳥歸巢時的鳴叫,才把人從夢境中恍然逐出。荷衣在水榭旁邊坐了很久,一直坐到午夜才慢慢起身,慢慢踱到慕容無風的書房中。

  慕容無風卻顯然已經坐在那裡等著她了。這一次卻是他先說話:「你來了。」

  荷衣點點頭。

  「下午休息得好麼?」他居然問道。

  「好。」

  「這麼說來,你現在一定很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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