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結愛·異客逢歡 | 上頁 下頁
四六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喂?」

  是他。

  「對不起。」皮皮鎮定說,「這麼晚給你打電話,其實在我只是想說一聲對不起。」

  「現在是淩晨三點,」賀蘭靜霆的聲音很清晰,「皮皮,你在哪裡?」

  「我……我……」她迎風打了一個噴嚏,「我在外面。你……你呢?」

  「我在車上。」

  「那麼,不打擾你了,再見。」她打算關電話。

  「等等,」他忽然說,「我要見你,有事找你。」

  「明天再說吧。」

  「是要緊的事,我現在必須見到你。」

  「那就在電話裡說吧。」

  「關皮皮,」他冷冷地,一字一字地說,「不許你掛電話。」

  她被他橫蠻的語氣激怒了,幽幽地笑了:「賀蘭靜霆,你若真活了九百年,對你來說,還有什麼事情是要緊的呢?」

  不等他回答,她就將電話直直扔進了湖中。

  21

  那汽車在黑夜中無聲無息地駛進來,既無前燈亦無尾燈。

  一個黑影推開車門。一秒之前人還在湖畔,瞬息之間便鬼魅般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單薄的木橋,沒有一絲震動。她居然都沒有聽見他的腳步。

  一切都包圍在黑暗之中。

  墨色的天空,墨色的湖水,墨色的賀蘭靜霆。

  他向她伸出了手:「皮皮,把手給我。」

  深沉的低音,出奇地平靜,陰森森地看不出一絲焦慮。

  小橋的盡頭有根柱子,大約是擺渡的人栓纜繩用的。皮皮後退了一大步,退到橋的邊緣,緊緊抱住那根柱子,大聲道:「你別過來!」

  月亮出來了,她終於看見了他的臉,撲克牌一般,死神一般,沒有任何表情。

  突然間她很後悔打了那個電話,後悔自己在死前的最後一刻看見這個人。

  他向前走了半步,她立即叫道:

  「你別過來!」

  伸出的手收了回去,插進了風衣的口袋。他臉上驀地浮出莫測的笑:「你誤會了,」他說,「我不是來救你的。」

  她冷笑:「那你來幹什麼?收屍?」

  他默默地看她,想了想,說:「除了花,我還吃一樣東西。」

  然後他的眼睛從上到下地打量她。

  天已經夠冷了,聽了這話,皮皮還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然後她恍然大悟:

  「你還……吃人?」

  「具體地說,是人類的肝臟。」那笑容更加深邃,甚至還帶著點志得意滿,「皮皮,我八字純陰,你八字純陽,我們正好是一對。在狩獵的季節遇見你,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

  明白了,全明白了。

  皮皮冷笑:「我說您怎麼對我這麼好呢。祭司大人,狐狸先生,原來您是看上了我的肝。請耐心等待,我馬上就去死,到時候,莫說是我的肝,把我整個人全吃光我都沒意見。只是請您現在不要打擾我。」

  他將手伸到耳邊,做了一個喇叭的姿勢:「打擾?我有打擾你嗎?是你先給我打電話的吧。」

  「好吧,我錯了,我不該給你打電話。麻煩你不必像一條鬣狗一樣守在這裡面,你先走開,等會兒再來找我。」

  他摘掉了墨鏡,慢慢地搖頭:「你現在還不能死。」

  皮皮怒了:「為什麼!!!」

  「有沒有人告訴你,祭司大人的口味很挑剔?」他不陰不陽地解釋,「你的肝還沒有到達最佳狀態,此外,荷爾蒙的比例也不對。」

  聽到這裡,皮皮怒極反笑:「看不出,大人您還挺講營養學。倒要請問,賀蘭先生,我的肝什麼時候才是最佳狀態?」

  他一言不發,只是凝視著她的眼睛,目光專注而奇特。過了很久,才緩緩地說:

  「當你愛上了我的時候。」

  當你愛上我的時候。天下還有這樣荒唐的事。

  「哈哈哈哈……」皮皮發生一陣神經質的笑,笑聲在空曠的湖面上回蕩,「您聽好了,祭司大人!我一點也不愛你!你休想得逞!此生此世,我關皮皮永遠也不會愛上你!」

  皮皮從來不說「永遠」兩個字。「永遠」是個可怕的副詞,對它後面的動詞有著可怕的規定性。但她現在可以說了。對行將死亡的人來說,在這一刻,「永遠」已經成了進行時。

  說完這話,賀蘭靜霆突然伸出了手。

  就在指尖即將觸及到她的一刹那,皮皮跳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包圍了她。

  她劃了兩下,身子開始麻木。

  湖水裡有一股濃重的腥味,長著長長的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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