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結愛·異客逢歡 | 上頁 下頁
一三


  「天籟如此動人,你應當珍惜這美妙的一刻,和我一起躺在這裡,靜下心來,細細品味。」

  「哦……」皮皮神思飄渺了,被那如夢如幻的聲音蠱惑了。

  夜半更深,寒氣逼人。皮皮雖然穿著羽絨襖,卻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冷戰。握著錄音筆的手,幾乎凍僵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發覺自己的手忽然被賀蘭靜霆握住了,十指扣攏,一股融融的暖意從指尖傳了過來。

  他們的臉幾乎是挨著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皮皮想轉過身去,卻被他拽了回來,心不禁砰砰亂跳。

  「你怕我?」他忽然說。

  「不怕。」

  「我可能會吃了你。」

  「怎麼吃?」

  「先從腳趾頭吃起,」他看著她,臉上浮出一抹幽深的笑意,「等快吃到頭頂的時候,我會問你疼不疼。」

  皮皮咯咯地笑起來了。笑到一半,又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他們並排地躺在椅子上,看著圓溜溜的井壁,看著天上的月亮。

  過了一個小時,皮皮不耐煩了:「這井裡有什麼好呆的?多無聊啊。」

  「很遺憾,確實沒什麼娛樂的東西。」賀蘭靜霆說。緊接著,他想起了什麼,又道:「等等,我有一個短波收音機,你想聽嗎?」

  他的手動了動,從躺椅下面拿出一個很小的收音機,打開開關,放出古典音樂。

  皮皮接過收音機,將波段擰來擰去:「我看看有沒有夜間談心節目,以前有個『潘朵拉心理話』,FM1097,我挺愛聽的。」

  「不行,我得聽音樂。談心的節目很吵。」賀蘭靜霆一把奪過來,擰回原先的頻道,降E大調小夜曲。

  「這個台的音樂全是降E的,主持人真是有病呀有病。ABCDEFG,那麼多調,他偏愛聽這一種,還放個不休,真是吃多了撐的。」皮皮不甘心,在他耳邊使勁地嘀咕。這個牢騷可不是皮皮發的,是皮皮以前一位元音樂系的室友發的。作學生的時候,她也是天天與短波收間機為伴。

  賀蘭靜霆不為所動,態度堅決:「我就愛聽降E調的。」

  「行,我讓著你。」皮皮大度的放手,「我比較喜歡有道德優越感。」

  「不不,我也喜歡有道德優越感。」賀蘭靜霆說,纖長的手指一撥,傳來女性頻道獨有的聲音,柔情萬千,如春雨綿綿:

  「——現在我們來接聽一位來自杭州的聽眾,王小姐,你好。我是潘潘,這裡是FM1097,潘朵拉心理話。剛才我們談到了女性之間的友誼,似乎是和男性很不相同的。王小姐,你想和大家分享你的經驗嗎?……」

  這個欄目充斥了最最無厘頭的心理學八卦。賀蘭靜霆恨不能用手堵住耳朵。皮皮心裡一陣竊笑。

  聽了不到十分鐘,賀蘭靜霆就打起了呵欠,似乎想睡了。他微微地翻了一個身,側著臉,對著她。

  啊啊啊,這可不能睡著了呀。皮皮連忙打開錄音筆:「賀蘭先生,現在我能採訪你嗎?」

  「不能。」

  「為什麼?」

  「鑒於你剛才的行為,你已喪失了這次機會。」

  「那麼,賀蘭先生,送我回家。」

  「再過兩個小時。」

  「我現在就要回家!」皮皮的嗓音提高了八度。

  「請便,」他指了指井口,「我建議你光著腳爬,爬上去的可能性比較大。」

  「你……你不幫我?」啞然了。

  搖頭,聳肩,很遺憾。

  皮皮本已經坐了起來,聽了這話,又「砰」地一聲倒在躺椅上。她今天也很累啊,現在都疲倦得睜不開眼睛了:「好吧,我睡了。我早八點整上班,記得七點半叫醒我。」

  說罷,將他身上的浴巾一拉,搭在自己的身上,「浴巾我得蓋著,我冷。」

  他愣了愣,意識到自己赤裸著,臉居然騰地一下紅了:「那,那我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我用你的圍巾好了。」他拾起地上的圍巾,圍住自己的腰,又怡怡然地躺了下來。

  皮皮無語了,恨恨地睡了。

  半夜,皮皮醒過來,天外的月光依然清冷,賀蘭靜霆依然睡在她的身邊。曲著身子,緊緊貼著她的羽絨襖,埋著頭,睡得很熟。

  她忍不住又有一點好奇。從小到大,皮皮從沒有看見過男人的身體。就是家麟,十幾年來,她也只在下暴雨的時候接觸過一次。此後,從碰碰指頭到牽手都經過了漫長的六年。

  所以,機會難得,免費的生物課,皮皮低頭下來,將他的身體細細地研究了一下。

  嗯,還行,難得的標本啊……

  月華如練,星光熠熠。皮皮發現賀蘭靜霆的頸子上掛著一塊形式奇特的古玉,一頭是圓的,鏤空雕著花紋。一頭是尖的,微微上挑,好像犬牙。皮皮暗暗地想,戴這樣的玉,會舒服嗎?那麼尖,會不會戳到自己?不過,那玉質料極佳,潤如雨過天青,在月輝中泛出一道清涼的幽光。

  皮皮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發現自己合衣睡在一張很舒服的大床上,連鞋子都沒有脫。

  她走到客廳,發現賀蘭靜霆沐浴一新,西裝革履,正在戴手錶。

  「如果想洗澡的話,你可以用我的浴室。」他說。

  「呃……不了。」

  她有點訕訕的。自己到洗手間去胡亂地洗了一把臉,漱了漱口。

  「我送你到地鐵車站。」他站了起來。

  這回,他的手中有一根盲杖。他果然什麼也看不見。

  出門的時候皮皮記住了門牌號碼:閒庭街56號。

  他將盲杖拿到手中,卻沒怎麼用,神態也不像瞎子那樣猶疑。

  「別送了,我自己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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