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結愛·異客逢歡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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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胃有點不舒服。」關皮皮的臉都吐白了,為了完成任務,對著賀蘭靜霆強笑。 「現在好些了?」他不笑,不為所動。 「好,好些了。」 「你一年掙多少工資?」 「呃?工資?」 「我們得談談賠償的問題。」 「賠償?」關皮皮莫名其妙,「什麼賠償?」 「你剛才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吐哪兒了?」 「一隻痰盂。」 「第一,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賀蘭靜霆冷笑,「你知道人的胃液對青銅器的腐蝕力嗎?」 「哦……」皮皮機零零地打了一個冷顫。可是她還是覺得反胃,便又低下頭來,四處尋找痰盂。果然又從桌旁的地上找到一個,正要吐,見那痰盂是鏤花的,底座閃閃發光,兩端還刻著兩條龍,好像是純金的,便生生將反胃的東西又咽了回去:「……請問,這個痰盂是什麼年代的?」 「唐代的。」 「這……這個呢?」她指著一個青瓷花瓶。 「元代的。」 然後她看見辦公桌上有個大碗,大約是洗筆用的,形式樸素,估計不貴,便一把抱在手中。不料一秒之內,那碗又被賀蘭靜霆奪了回去:「別動這個,這也是唐代的。」 皮皮真的急了,跺跺腳,不顧三七二十一地對他叫道:「賀蘭先生!我要吐了。您得找個東西讓我吐!」 賀蘭靜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你為什麼不直接吐在地上?」 5 在光潔錚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嘔吐,是件令人羞愧的事。 皮皮只得跑出去,到廁所裡吐得昏天黑地。吐到最後,兩腿發軟,竟連站起來都困難了。歇息片刻,她扶牆而出,發現賀蘭靜霆在門外等著她。 然後,他一把將搖搖欲墜的她從地上拎了起來:「你還能不能走?我帶你去醫院吧。」 「我……我在流血嗎?」她的頭一直垂著,很痛,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 他將她打橫抱起,穿過一道懸著編鐘的長廊,從緊急出口下了樓。 皮皮仰頭向天,看見樓梯口外有個宣傳欄。很明亮的燈光射上玻璃板上。 裡面寫著: 「C城博物館本年度先進工作者……」 她看見了賀蘭靜霆的名字。 皮皮的心裡立即跳出若干新華體主題詞:樂於助人、加班加點、兢兢業業、又紅又專…… 見他衣著樸素,她本來還想說「勤儉節約」,賀蘭靜霆抱著她走向停車場,打開一輛車的後門,將她塞了進去。 她把「勤儉節約」四個字從腦子裡刪掉了。 汽車在夜間無聲地行駛。 皮皮在後座躺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坐起來,看了看車外,忽然一驚,問道:「你不是去醫院?」 汽車正向城外行駛。 「不是。」賀蘭靜霆淡淡地回答。 「那你去哪裡?」 「我家。」 「你家?為什麼要去你家?」 「你不是要採訪我嗎?」 「我……我……」皮皮狡辯,「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採訪你?」 「撒謊是一種能力,需要練習。」 讀過訪狼手冊的人都知道陌生男人的家絕對去不得,可是,鑒於自己寫了三年多的思想彙報都沒被黨組織接納,皮皮認為,陌生男人和陌生的先進工作者,是有本質區別的。 過了一會兒,皮皮忽然問:「既然你的睛睛看不見,你靠什麼開車?」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的眼睛看不見?」 「早上的時候。」 「早上?早上我沒見過你。」 「賀蘭先生,雖然你可能是訓練有素,撒謊還是撒謊。」 他輕輕地哼了一聲,繼而無聲無息地笑了,「是的,我有日盲症。白天看不見,晚上看得見。」 嗯——皮皮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她覺得一個人如果白天什麼也看不見,多少會覺得有點痛苦,或者鬱悶。可是她沒從賀蘭靜霆的話音裡聽出一絲的落寞,好像他天生如此,不必遺憾。 「日盲症?醫學上有這種病嗎?」 「就是夜盲症倒過來。」 「哦——」 「你覺得好些了嗎?」他又問 「沒有。」 她怔怔地望著窗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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