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結愛·異客逢歡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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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大門,迎面撲來一團暖氣,一看旁邊的溫度計,二十六度。皮皮頓時覺得熱了,趕緊脫下圍巾和大衣。 不知是為了創收還是為了活躍地方文化,博物館在晚間開了很多少兒學習班:美術班、陶藝班、書法班、朗誦班、圍棋班等等、等等,各種層次的都有。孩子們從另一道門出入,嘻嘻哈哈、人來人往,加上一旁等候著的家長,十分熱鬧。 越過這道門便是博物管的行政區和庫區。幽長的走廊頓時安靜下來,淡黃的燈光灑在錚亮的地板上,足音跫跫,帶著回聲。在路上,馮新華介紹說: 「我們正在走向博物館的庫區。我是保安,希望你以人品擔保你不會亂碰館內的東西。」他指了指路邊擺放的一尊佛像說:「別看它沒放在展廳裡,這個東西是宋代的。」 那是一個殘破的頭像,鼻子已經不見了,驀然擺放在紅木支架上,有股罕見的滄桑。 「想當年,紅衛兵真是幹了不少的壞事呢。」馮新華說道。 走廊上有幾間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的,明亮的燈光從裡面射出來。馮新華說得不錯,這裡果然有夜間上班的研究人員。 過了一會兒,馮新華忽然站住,說道:「我已經替你打聽過了。最近A省博物館和我們交換展出一批藏品,是明清時期的玉器。賀蘭先生這一周都在庫房裡做研究。——庫房馬上就到了,進去之後和他怎麼說,想好了嗎?」 「嗯……我就說我是您的表妹,對古玉非常感興趣,想請教他幾個關於古玉方面的問題。行不?」 「嗯,這個主意不錯。」 皮皮接下來的打算是,她以T湖大學中文系學生會的名義邀請賀蘭靜霆去作一個古玉知識的講座。由於博物館與地方文化教育部門有著密切的合作關係,一般不拒絕學校方面來的邀請。講座結束之後,她會趁機對賀蘭靜霆說校報想對做一個簡單的採訪。校報發行量只有幾百份,相信賀蘭靜霆不會介意。至於這個採訪會不會「不慎」被外報轉載,那就不好說了。 經過幾道煩瑣的安全檢查,馮新華帶著皮皮進了庫房。 隔著一排巨大的收藏櫃,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道人影,低聲說:「他就在那裡,去吧。」 不知為什麼,皮皮突然有點緊張。她沒有馬上移步,而是躲在櫃子後面觀察了一下。 從背影上看,賀蘭靜霆是個年輕人。外面那麼冷,他只穿著件質料很薄的亞麻襯衫,露出白皙的皮膚。個子有點瘦,卻不纖弱。他比皮皮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乾淨,好像一塊被人摩挲多年的羊脂白玉那樣一塵不染。 庫房由一組一組的藏櫃組成的。空間很大,當中空出一大塊地方,擺著古式的方桌和圈椅。四周散放著幾組式樣典雅、做工考究的螭紋沙發。賀蘭靜霆坐在一張靠窗的椅子上,手拿鉛筆,對著紅木茶几上的一隻雕花玉杯,在素描本上輕輕地勾勒著。茶几上除了玉杯,還放著一隻小號放大鏡和一隻雪茄煙大小的聚光電筒。 驀然間,皮皮又聞到了早上那股深山木蕨的氣味。她怔了怔,發現賀蘭靜霆的脊背忽地一凜,迅速從口袋裡拿出一隻墨鏡戴在眼上,轉過身來,看著皮皮。 不等他開口,皮皮趕緊說: 「晚上好,賀蘭先生。今天的雪真大啊!是不?只怕是這裡百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雪了!想不到會在這裡看見您。忘了介紹我自己,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學生,您的仰慕者,對古玉非常著迷。」 話說得太急,皮皮只覺唇幹舌燥,不禁看了看賀蘭靜霆的反應。 賀蘭靜霆毫無反應。 關皮皮暗暗地想,如果這人摘掉墨鏡,一定很好看,一定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詭異而陰騭,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半是挖苦,半是嘲弄。 她覺得,她很難把這個人與本年度的「文化十大好新聞」聯繫起來。至少從採訪的角度來說,難度係數成幾何狀攀升,且不說這人究竟值不值得採訪。 可是,皮皮的夢想不能這麼快就破碎了! 她雙眸一轉,俯身去看那只玉杯:「啊!這只玉杯真精緻!是漢代的嗎?瞧這圖案,是雲雷紋吧?有這樣手柄的玉杯真不多見呢!猛然一看,倒像是愛爾蘭的啤酒杯。賀蘭先生,我 能請教您幾個問題嗎?現在有點晚,不是很打擾吧?您能給我詳細地解釋一下什麼是柔佛巴魯玉,什麼是老山玉嗎?還有,怎麼確定一件玉器是古董而不是贗品?哦——您這放大鏡真小巧,多少倍的?可以收縮嗎?」 雖是熱熱鬧鬧的一頓開場白,皮皮卻被自己拙劣的演技嚇到了,有點懷疑是否真的能當好一個記者。 賀蘭靜霆半天不發話,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問:「你是——」 「我叫關皮皮,T湖大學畢業生。」她熱情地和他握手,「認識您很高興,請多多關照!」 他們的手剛剛握上,關皮皮猛覺一陣噁心,見旁邊正好有只痰盂,便對著那只痰盂嘔吐起來。一面吐,一面道歉:「對不起,我想我是吃壞了東西……」 賀蘭靜霆默默地看著她吐完,二話不說,忽然快步將她拽出庫房,一直拽到自己的辦公室。 然後遞給她一杯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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