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彩虹的重力 | 上頁 下頁
八八


  「是的。」韓清說,「是最近兩個月的事。你想聽,我就告訴你。你不想聽,我就不說話,讓這秘密跟著我進墳墓。」

  「等等,」彩虹打量她,韓清,你變了!」

  印象中韓清極少有果斷的時刻,事事不前後拿捏半個月不能做決定。印象中韓清也沒有秘密,有點心事都會和彩虹討論,她擅長分析,分析別人很到位,但輪到自己卻總是得出消極的看法。這種盯著被朋友罵的危險去做一件事,絕對不是她的風格。

  是什麼改變了她,難道是工作?

  「人生太短,應當活的儘量清醒,」韓清說,「你覺得呢?」

  彩虹硬生生的看著她,思量著這句話,想了想,說:「我不想聽,我不想知道。」

  韓清摸了摸她的頭,「行,不勉強你。」

  暫態間,彩虹又改變了主意,將半碗紅豆湯一飲而盡後,她拍了拍巴掌。「好吧,我想知道,你說!」

  「你的確不是你爸媽親生的。」

  「連親戚關係也沒有?」

  「沒有。」

  「那麼說,我真的來自花園山育嬰堂?」

  「是的。」

  彩虹掏出自己的錢包,看看裡面有多少鈔票,「對了,你花了多少錢幫我調查這件事?」

  「錢的事你別管,根本就沒花錢。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恰好認識幾個人,其中的一個在民政局,就順便走了一下關係。你知道這種事從下往上差,門都沒有。從上往下卻是一路通暢。當然我也撒了一些謊。」

  真相在意料之中,彩虹並不覺得意外。而被一個不相干的人說出來,至少比季明珠或何大路的親口相告要來的輕鬆。突然間,她的心有種輕飄飄的感覺,一塊巨石落了地。一百個氣球飛上了天,這個世界其實並不會因為真相的到來而改變多少。

  「那麼,」她深呼吸了兩下,說,「誰是我的親生父母?這個你有線索嗎?」

  「你出生不到一天就被人放到街心公園的石凳上。有位早鍛煉的大媽看見了你,等了很久,確信無人認領,就交給了公安局,公安局又把你交給了育嬰堂。你身上除了一塊毯子和一張說明你出生日期的紙條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你的身份。」

  彩虹茫然地點點頭,「就這些?」

  「關於你的就是這些。」韓清說,「你的母親李明珠曾經懷孕,分娩過程中出了事故,不僅胎死腹中,同時也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所以他們夫婦就在第二年去育嬰堂領養了你。」

  「死去的胎兒是男孩,還是女孩?」她問。

  「女孩。」韓清靜靜地看著她,「那其實是一次手術事故,你媽媽非常傷心,領養你的時候你剛被送到育嬰堂。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李明珠當得起你的親生母親,因為她是從你出生後第七天開始養育的你。也就是說,一位母親為養育自己的孩子所經歷的辛苦她全部都經歷了。」

  彩虹的眼圈立時紅了,心裡說,我媽怎麼待我,還用你來告訴我嗎?她甩甩頭,用力吞下這個堅硬的事實,「韓清,不談這個了,咱們說點兒別的吧。」

  「那啥,我知道你聽了肯定難過,所以要送給你一件可愛的禮物以撫慰你受傷的心靈。」韓清神秘兮兮地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精緻的紙盒,從裡面掏出一個漂亮的小包,「看gucci,今年的新款,老闆當做獎金送給我的。我不敢拒絕,也不敢拿出來得瑟,怕夏豐見了會生氣,就送給你吧。」

  那是一隻純白色的手袋,柔軟的毛皮,熠熠生輝的拉鍊。彩虹將它挎在腕中,對著鏡子從各個方向看自己,「天啊,真漂亮!我好喜歡,你真不要我可就拿了!」

  「拿吧拿吧,你喜歡就好。」韓清笑著說,「這工作還是你給我找的呢。一直要謝你,你臉讓我請次客的機會都不給。」

  就在交接的一瞬間,彩虹忽然發現韓清的手腕上有一道紫色淤痕。

  「哎——你的手怎麼了?」彩虹疑起心來,捋開她的衣袖,發現手臂上還有一塊更大的淤青。

  韓清木然的看著她,低下頭,沒有回答。

  彩虹的火騰地上來了,「是夏豐幹的?」

  沉默了一下,韓清點頭,「他情緒不好打我不要緊,現在連孩子都打。昨天我只差跟他拼命了。」

  「現在你們的收入應當不少了,經濟上應當沒什麼壓力了,為什麼他還鬧情緒呢?」彩虹越發想不通。

  「可能還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吧,心態一直沒調整過來,近來更是疑神疑鬼。我回家晚一點他必定要找碴那事兒。」韓清不由得哽咽,「真的,彩虹,我真沒想到他會變成那樣!變得我完全不認得了!現在我每天一下班想到要見到他就不寒而粟……」

  季篁走後,彩虹幾次見過幾次韓清,兩人本來無話不談的,一提到夏豐,韓清就自動沉默。畢業後,夏豐一直想找一份與韓清工資相當的工作,在本市以他的資歷基本上不可能的。有一家公司願以韓清三分之一的工資試用他,幹不來兩個星期夏豐就和老班吵翻了。後來進了另一家公司是底薪加提成的,他做了兩個月,業績平平,拿回家的錢還不夠交多多的托兒費。韓清什麼也沒說,只是鼓勵他繼續努力。他自覺羞愧,索性辭職了。偏巧多多得了肺炎不能去幼稚園,夏豐別無選擇,只得在家全天看孩子,心情更加煩躁。

  彩虹站了起來,「韓清,夏豐手機是多少?我要找他好好談一談!他不能這麼對待你!」

  韓清一把拉住她,「千萬別!我求你啦!他現在坐在火山頂上,一點就著!」

  「你這人怎麼就一根筋呢?他掙錢你掙錢不都一個樣,都是為了這個家掙的嘛!」

  「可能是他覺得自己的男子氣受到了傷害吧……表面看去是憤怒,心底其實是內疚。」

  「那我去問問秦渭,看能不能動用他的關係給夏豐弄一個工資高一點的活兒幹幹?」

  「別別!千萬別再扯上秦渭。」韓清歎了一口氣,「夏豐現在特恨他,天天在家裡罵他是惡毒的資本家,從裡到外流著骯髒的血。」

  「這又是為什麼?秦渭哪點得罪他了?」

  「因為秦渭老叫我加班,又動不動要我陪他出差……」

  「這個夏豐應當理解吧?你這麼高的工資也不是白拿的呀?」

  「他就是不理解啊,反而越想越歪。」韓清苦笑,「這人自己在家搞了個剪報,只要看見有秦渭的新聞就剪下來。有一天我回來晚了,跟他說是跟上司出席晚宴了,他一巴掌就扇了過來,說我騙他報紙上說

  秦渭這一周都在上海。我說……我指的上司不是秦渭,是銷售監……」

  彩虹緊緊拉住她的手,「不行!韓清!夏豐多半是走進了惡性循環,你一定得想個解決的辦法。你們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

  「辦法?有什麼辦法?他畢竟是多多的親爹。」

  「要不……」彩虹翻出自己的通訊錄,「我幫你找個律師諮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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