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彩虹的重力 | 上頁 下頁 |
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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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哪次火車?」 「不清楚,我們不安排接車……季老師是明天下午的報告,也許明早才會到。」 「哦,那麼……請問他的房間號是?」 「207。」 「謝謝。」 離吃飯的時間還早,她也沒有像同行們那樣利用這個機會交流思想,聯絡感情,交換名片。她獨自走出賓館,去了季篁所在的文學院。 那是百年老校中的一座百年建築,西洋風格,大理石臺階、氣派雍容而典雅。從裡面走出的學生眼底都藏著一絲桀驁。她暗暗地想,也只有這樣的大學才能薰陶出季篁這樣的學生吧。半年不見,也不知他變了沒有,長瘦了還是長胖了,變黑了還是變白了,說話還是那麼咄咄逼人嗎?神態還是那麼不苟言笑嗎?想到這裡,她心中湧出諸多期盼,畢竟她曾佔據過這個男人的心,擁有過他最溫暖柔和的時段,她與他打過交道別的女人都幸運。甚至醫院那次怒目相對、惡語相加也沒有當初那樣記憶深刻了,畢竟他是病人,畢竟他母親剛剛去世,畢竟這種爆發也是他們相處那麼久以來的唯一一次,誰能沒個脾氣呢! 路過一家髮廊,她進去洗了頭,做了個全新的髮型。結果對著鏡子一看,過於端正,太像民國時期的女人,她回到賓館又重新洗過,紮成季篁最熟悉的馬尾辮。 季篁曾說很喜歡看見她穿紫色的衣服,她預備了兩件,覺得傳出來過於刻意,又緩下來,只是圍上一條紫色的圍巾。 對著鏡子打扮良久,床上堆了一堆衣服,她才意識到從下火車開始,她的臉就是通紅的,紅的發燙,心跳的也快,仿佛揣著什麼心事。為了保持鎮定,她將一罐冰凍可樂一飲而盡,然後跟著其他老師一起去了餐廳。晚飯由主辦方請客,客人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多。席間她到處張望,季篁並沒有來。 也許真如工作人員所說,他明早才會到吧。於是,她有點兒沮喪的上了樓,不死心地又去敲207的門,開門的是位中年老師。 「請問——季篁老師是住這間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不知道呀,」中年老師倒是很熱情,「我這裡倒是空著一張床,可能他還沒到吧,您是——」 「我是何彩虹,F大學現當代教研室的。」 「喲!何彩虹,你寫過張愛玲的時空觀,對不對?我很喜歡那篇啊!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張浩昌,S師大中文系,我也搞現代文學。」 「想起來了,您寫過一本書,叫做《鴛鴦蝴蝶派研究》,對不對?」 「正是拙著。」 「那是我考研的參考書啊,張老師,幸會幸會!」 「我對民國時期的女作家非常感興趣!蕭紅、盧隱、張愛玲、石評梅都很喜歡。何老師,請坐,咱們好好聊一聊!」 盛情難卻,她只得和這位張老師聊了一晚的蕭紅和盧隱。 回到自己房間時已過了十一點。彩虹躺在床上,打開手機中的一段錄影,反復的觀看。 錄影的品質並不好,由於鏡頭綁在氣球上,圖像晃得很厲害。可是彩虹覺得自己錄下了季篁最燦爛的笑容。 她一遍又一遍的欣賞,看見鏡頭離自己越來越遠,季篁的手臂環著她的腰,她看見自己揚起臉對著鏡頭大聲說:「季篁我愛你……說啊,季篁,快來表白……」然後他們共同對著鏡頭做鬼臉,季篁的聲音漸漸小到難以分辨,可她還是聽得見,「沒有風,它在直線上升,就像飛船離開地球……不僅能照到我們,還能照到這一整座城市……」 那又如何?她重複的歎了一聲,這一整座城市都容不下他們。 次日,彩虹特地起了個早床早一樓大廳吃早餐,趁機瞅了一眼季篁來了沒有。 還是沒有。 她在心裡狠狠地罵:季篁啊季篁,你又不是日理萬機的總理,用得著對時間這麼精打細算嗎?早來半天會死人嗎? 這鬱悶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宣讀論文,會議室很小,聽眾也不多,滿滿的作者也不過二十號人吧,季篁沒有到。如果到了,他會坐在她身邊,因為他是下一個。 她知道自己的論文寫的不錯,PPT也做得精彩,可是知道這一切都是做給季篁看的。結果季篁遲遲不來弄得她又是神經緊張又是心不在焉,連宣讀論文都忍不住中途停下一秒往人群裡看。她又怕耽誤進度把講稿念得奇快,十五分鐘的報告十二分鐘就念完了。聽眾趁虛而入頻頻提問,她只得抖擻精神舌戰群雄。問答結束,這才聽見主持人慢吞吞的說:下一位發言人本來是中碧煤炭師範學院的季篁老師,他剛才打電話來說,由於泥石流沖壞鐵路,他今天的車次臨時取消,所以不能到會。下面讓我們歡迎H大學的蔣濟安教授給我們介紹德里達著作在中國的翻譯情況……」 一回到家,彩虹就拉著韓清出來訴苦,「唉,今年真是很載,巴巴地趕了篇高品質的論文想去會會季篁,他居然沒來。你說說看,他會不會是因為發現了我故意不來的?」 「人都走了半年多,你老提他幹嘛?這不是堵心嗎?」韓清說。 「一時半會兒怎麼能忘呢?」彩虹沮喪至極,「好歹這也是我的初戀呀。」 「那你就跟你媽鬧翻,飛奔著去找他唄。」韓清給了叫了一倍冰凍紅豆湯,「生米煮成熟飯,老人家早晚得認。「 「她那麼不喜歡季篁,簡直要跟我拼老命了……我媽可憐,出生在那種家庭,文革以後就沒享過福。我覺得我有義務讓她過上好日子。」彩虹連聲歎氣,「而且,我越來越懷疑我不是她親生的了。上個月我去蔡阿姨家——蔡阿姨是我媽的同事——結果在她那裡發現了一張我出生那年我媽的合影照。我媽的肚子一點也不大,而一個月後我已經出生了。你說說看,這算不算是鐵證如山?」 關於自己的身世,彩虹只和韓清一人聊過,曾告訴她重重細節和自己的懷疑。兩人還就此事的可能性討論過無數回。 「你真想知道答案嗎?」韓清忽然說。 見她的表情如此嚴肅,彩虹點點頭,「當然想!只是不想弄出很大動靜,我媽若知道我在查這事兒,非跟我尋死覓活不可。」 「我替你查過了。」韓清說。 她的心猛地一沉,「你?替我查過了?」 「對。」韓清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很想知道答案,我也知道你沒勇氣去查。所以我幫你查了。」 「你查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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